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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玫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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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惰的西瓜
lifelong learner & blockchain enthusiast & tokenomics designer & novel writer

(一)

怀特是一个杀手。

所谓杀手(killer),就是可以轻易结束一个生命的东西。杀手可以是一把匕首,一块砖头,或者是一根柔韧度相对较好的细线。相对较好的意思是,这根线的柔韧度必须大于目标的皮肤,否则不仅容易被发现,还容易被反杀。

但通常我们所说杀手,是指使用匕首、砖头之类去杀人的人。因为匕首和砖头是没有生命的,不会主动去杀人,不能称作为“手”。这就好比一把枪再厉害,我们也不会称其为“高手”,因为除了擦枪走火,不会出现一把枪追着一个人要干死他的情况。反过来也很奇怪:我们称赞一把枪,会说“这是一把好枪”,称赞一个人却不会说“这是一个好人”,而是会说“真是一把好手”,好像被称赞的对象不是人而是手,或者就剩一把手似的。

总之,匕首和砖头因为没有生命,暂且不能被归为杀手之列,只能称为“杀手的工具”。可杀手本身又何尝不是一件工具呢?杀手一般缺乏感情——不然就不是杀手,而是情场老手了。一个人如果缺乏感情,我们就会叫他工具人,杀手缺乏感情,所以杀手是工具,这种演绎证明的方法便是经典的古希腊三段论——没人知道这句屁话出现在这里有什么用。

——就像没人知道杀手的刀下一刻会放在哪里一样。作为一名杀手,怀特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悄悄将匕首架在目标鲜嫩的脖颈之上,舔舐对方恐惧的温度。目标被匕首架住后一动不动,就像被瞬间冻住一样,这说明恐惧大概是-273.15度,也就是热力学所说的绝对零度——又是一句屁话。显然舔舐恐惧的温度是需要时间的,需要一些屁话舒缓一下节奏。

等到恐惧的温度被舔完后,目标的身体就会开始剧烈却又克制地颤抖——因为不克制容易自己抖到刀口上去。求生欲望强烈的目标通常会眼冒佛光、陷入玻色-爱因斯坦凝聚态,同时以大概是斯卡拉蒂奏鸣曲的颤音节奏吐出三个字:“你一咦噫是屎食屎谁欸矮爱?”

其实这个时候怀特真的很想说:“surprise mother-fucker!”但是气氛不允许。杀手是需要时时刻刻维持自己风度的,关键时刻要说一些哲学或戏剧术语,比如“我代表正义,我的枪引领我穿过黑暗之谷”之类的屁话。这样一个场合下,如果蹦出一些类似“trick or treat”等不合时宜的话会让目标临死前都弄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会冲淡目标血液中的恐惧,而不纯粹的恐惧就算喷出再美的形状,也失去了艺术的味道。

怀特其实不喜欢血,血的味道令他不舒服。这种不喜欢却又想看其喷出来的心情特别像放烟花,所有人都喜欢烟花绽放一瞬间的绚烂,但没人会在绽放后满地找烟花筒子来吃。怀特也是这么觉得,他觉得杀手的工作就像是放烟花,架匕首就是点火,讲屁话就是许愿送祝福,最后一刀结果目标,就是烟花绚丽绽放在黑夜里。

类似的比喻每次都会让怀特抑制不住地浑身颤抖,有如被电击一样,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艺术家,或者一名绅士。怀特很想做一名绅士,不管多热的天,他都会在试衣镜前披上自己老旧的燕尾服,仔细调整颈前蝴蝶结的角度。当然,杀手的血是冷的,所以怀特从来没流过汗,燕尾服也可以一直穿不用洗。

而现在,怀特就要点燃他的下一束烟花了。

目标是一个胖小伙,身着黑色T恤和灰色短裤,脚踏着一双肥大的板鞋,在两分五十二秒前从怀特面前走过。青年手里摇着一根长长的银色项链,嘴里哼着什么“Baby squirrel you are a sexy mother-fucker”的歌,刚好这个“mother-fucker”就让怀特听到了。

这就很巧了。

(二)

怀特其实并不是一个随意就杀人的杀手。一般他会在街上闲逛,拄一根拐杖——当然本来应该是一根绅士手杖,不过既然弄不清楚二者之间到底有什么不同,拄什么也就没有区别了。真正的绅士难道是凭拄什么来区分的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怀特拄着拐杖、穿着燕尾服,整个人看起来就特别的怀旧,像是从上世纪默片里走出的滑稽剧角色。杀手通常最不喜欢的事情就是引人注目,但自带默片光环的怀特想不引人注目都难。当然这并不影响,因为在引人注目的时候怀特并不是杀手,他只是一个随时可能会被热心小朋友当成上世纪老爷爷扶着过马路从而拿到小红花的工具人而已。反正都是工具人,有什么差别?真正的杀手难道是凭是否引人注目来区分的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怀特真的不是一个随意杀人的杀手。有时候他会把被小朋友扶着过马路后转角遇到的第一个男性作为目标,也有些时候他坐在地上斗蛐蛐,哪只蛐蛐斗输了,就把它扔到主干道上,谁第一个踩,就以谁为目标。更多的时候,怀特会掏出手机,用编程学习app码一串代码,生成一串随机数,然后根据随机数开始数人,数到谁谁就是目标。不知道多少个慵懒的午后,怀特就这样度过了充实而愉快的时光。

目标转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怀特双颊泛红,心跳加速,右手插进口袋紧握着那把从网上淘来的折叠式匕首。上次解决目标是在桥上,那把跟了他多年的匕首不小心滑进了河里,而他不会游泳。作为一名杀手,竟然不会游泳,这一度让怀特很是消沉——假如目标是条龙利鱼怎么办?不会游泳,这可不专业。所以怀特就猛按空格键跳下去了。

目标的脚步声还在耳边回荡,但怀特满脑子都是“任务失败”四个大字,以及这四个字带给他深深的耻辱感。自那以后的每一次任务,怀特都兢兢业业、按部就班地进行操作,那种由有条不紊的推进带来的成就感让他感觉到无比的安心,就像一名稳重冷静的绅士所应做到的一样。

随着折叠式匕首一起寄来的,还有一件做工粗糙的燕尾服、一颗蝴蝶结,以及一柄帽子。卖家承诺五星好评返现二十元,等到怀特把好评截图发过去的时候,对方却一声不吭地把好友删了。这让怀特很愤怒,用折叠式匕首的折叠形态对着棉被连戳了十几刀。在完成十几次任务后,他消了消气,又恢复了一个绅士该有的稳重与冷静。真正的绅士难道是被淘宝店家坑一次就应该生气的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怀特跟着目标进入了一座院子。

这是城郊结合处最常见的民居,一栋二层小楼,楼下用木板围一片地,地里七七八八地种着一些蔬菜,蔬菜边上拴着一条不吃蔬菜的老狗。怀特趁目标走进屋子,一个娴熟的立定跳高跨过木板,成功潜入。有些不幸的是他两只脚踩在了刚施完肥的菜地上,并且由于下落的冲击力陷进去不少。老狗耷拉着眼睛朝他瞧了瞧,嗤笑地打了个饱嗝,然后又沉沉睡过去了。

怀特忍住要开骂的冲动,镇定而冷静地来到井边。这个东西他小时候用过,熟悉的很。一压,一压,哟,一压,一压,哟,井水很快就冒了出来。怀特把脚伸了过去,却没料到对井水下落抛物线的弧度估算失误,一窝子清凉而又甘冽的井水成功浸湿了他的裤子。

怀特忍住要开骂的冲动,镇定而冷静地后退了一步。这种情况他小时候也遇到过,熟悉的很。裤子被浸湿后只要把裤子脱掉就好了,于是怀特脱掉了裤子。好在燕尾服足够地长,看起来并不是很尴尬。怀特把裤子晾在井旁边的晾衣线上,心想把目标解决掉后差不多就该干了,问题不大。真正的绅士难道是凭有没有穿裤子来区分的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这个时候从刚刚开始就一直跟在怀特身后的一个矮个子男人已经成功潜入并且进了屋里。在路过怀特的时候他特意停留了一会,可惜那个时候怀特正忙着脱裤子,所以竟然没有注意到。男人进屋子后谨慎避过一楼拐角的房间,轻手轻脚地走到二楼,并用手机发出去一条信息。

二楼其中一间房门打开了。男人转身瞧了瞧,然后毫无声息地溜了进去。

这个时候怀特大概脱完了裤子。他蹑手蹑脚走到门前,然后露出一只眼睛朝屋里望过去。屋里的陈设很简单,一个长长的供桌上放着几盘水果两根蜡烛,墙上挂着一些扭着奇怪姿势的菩萨,供桌前是一个不大的方桌,应该是吃饭的地方。往左边应该是两个房间,房门紧闭着,正对的是二楼的楼梯。

怀特陷入了镇定而冷静的分析之中。

目标走进了房子。房子共有两层,一层两个房间,二层房间数未知,假设为X。房间里可能还有其他人,假设有Y个,Y是大于等于零的整数。因此,怀特在一楼的概率是2/(X+2),在二楼的概率是X/(X+2),由于怀特在二楼会提高刺杀难度,假设成功概率为0.5,在Y=0的情况下,能够杀死怀特的概率为(2+0.5X)/(2+X),根据楼房的布局和面积估计,X至少为2,至多为4,也就是说概率在2/3到3/4之间浮动;在Y不等于0时,由于Y的存在降低了刺杀成功的概率,因此会在原概率上考虑一个α(Y)的动态冲击,建立一个随机游走的非平稳序列模型……

二楼有房间的门开了。怀特耳朵一紧,长期的听声辩位训练让他养成了预判人头的好习惯。这种好习惯让他在老板走进办公室的时候成功哔了老板的脑袋。老板走到他面前问你指啥,他愣住了,然后问怎么没打中呢?于是他成功获得了全天候二十四小时听声辩位的训练机会。

楼梯上走下来一个女子。

在看到女子的一瞬间,怀特觉得有千万朵烟花在自己的脑海里炸开,就像每次做了一个优美的比喻后,那种传遍全身的电击的感觉;又比仅仅做出比喻的电击要更强烈、更持久,仿佛炸开的每一朵烟花都点燃了他脑袋里的一条神经,这根神经所对应的部位会接受一次涅槃般的洗礼,就好像仅此一眼,他全身的神经系统就都要烧光掉,他简直要瘫在地上,成为废人——哦,又是一个美妙的比喻。

怀特露出了绅士的笑容。

直到他看到女子敲开一楼的房门,他的目标悠忽闪现时。

(三)

“你去哪了?”女子问。

黑色T恤的男人半躺在床上,横着手机在玩游戏。

“找朋友喝了点。”

“地的事情办了没?”女子坐在了男人旁边。

“不是说再等几天吗?”男人的眼睛没离开过屏幕,“卧槽,三杀!”

“上次你也是这么说的!”女子不满道,“布莱克!你每次都敷衍我!”

“玫瑰,有事待会说,我马上要四杀了呢。”布莱克嘟囔道。

玫瑰,多美的名字。耳朵贴着房门的怀特舔了圈嘴唇,丝毫没有觉得玫瑰和怀特、布莱克这些名字之间有多违和。难道不应该叫怀特、布莱克和罗丝吗?或者白、黑和玫瑰。这简直就像是往奶酪通心粉中加入鸭血粉丝一样令人思绪纠葛。可是,真正的绅士会因为鸭血粉丝而强迫一个人改名字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玫瑰嘟嘴不开心地坐到了一边。布莱克的眼睛还是没离开过屏幕,玫瑰瞧着他投入的样子,突然就开始脱衣服,等到脱得只剩下内衣的时候,玫瑰把带着体香的衣服直接扔到了布莱克头上。

“草!”布莱克一声惊呼,他的四杀没了。他愤怒地盯着玫瑰。

玫瑰却扭出一个勾引的姿势。

“妈的,臭婊子。”布莱克猛虎扑食,他要好好教训一下玫瑰,让她知道打断男人的四杀是什么后果。

“啊~~~”玫瑰一开始还欢叫着,叫到一半发现事情不对,因为布莱克下手很重,她的腰都被捏红了。布莱克一巴掌打在她脸上,一下子就把她打哭了,“不要……”

怀特在外面也越听越不对。明明是玩游戏,怎么那个女人就开始叫上了呢?女人一叫,先前建立在怀特脑海里的形象就完全破坏了。原来能在脑袋里放烟花的女子也会斯卡拉蒂颤音吗?怀特陷入了镇定而冷静的分析之中。

分析个鸡毛。怀特一脚踹开房门,将手中的拐杖指向黑T恤的胖小伙,“我代表正义,我的匕首将引领我穿过黑暗之谷!”

布莱克显然被整懵了,他结巴着接道:“刀锋所划之地,便……便是疆土?”

什么玩意?怀特一拐杖戳在布莱克肚子上,“起来!后退!”

布莱克迷惑地从玫瑰身上爬起来往后退去。玫瑰也从床上爬起来,缩到了窗户边。她手里紧攥着刚才脱掉的衣服,脸上的泪痕泫然未干。

怀特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表现地像个教官,而不是个杀手。但问题是他自己的腿也在抖:“咳咳,你们好。”他要表现地绅士一点。但是那个猥琐的胖小伙老是盯着他的腿看。

“你在看什么?”怀特绅士道。

布莱克赶紧摇头,这个时候说你没穿裤子,怕是以后都别想穿上裤子了。

“很吻褐搞。”怀特呛了口艰难的口水,他有点紧张。

布莱克显然也看出来了,“我懂了,抢劫吗?”抢劫好说,不管是劫财还是劫色都有的商量,劫财就把财给他呗,反正这么多个房子也抢不走,到时候反手一个报警,抓不到就算了,一拆迁钱不就又来了吗。至于劫色,也不是劫他的,这个女人吧,虽然身材好一点,结婚证也领了,但也没安什么好心思,况且女人哪里有游戏好玩?

抢劫?怀特一愣。他这样子的确像是在抢劫,可是抢劫那种事,会是一个绅士可以做的吗?不,绝对不可以。绅士的行为从来不为一己私利,杀人可以,怎么能抢别人东西呢?

是时候掏出我的折叠式匕首了。怀特心想。按照正常流程来说,匕首显然是应该无声无息、悄然出现的,就像荆轲为秦始皇一展鸿图后那突然的寒光一闪,或者是肯尼迪微笑挥手后的脑袋一凉。这么光明正大拿出来,似乎不符合一个杀手的身份。可是,真正的绅士难道是凭如何掏出匕首来区分的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于是怀特掏出了他的折叠式匕首,为了一露锋芒,还特意放下拐杖,用右手将匕首切换成了战斗形态:“你明白吗?”

布莱克心想,他啥也没说,大概就是抢劫了,“那个抽屉里。”

怀特疑惑地看着布莱克朝墙角的柜子努嘴。这家伙不怕的吗?抽屉里?奥特曼变身器吗?

法克。怀特低声骂了句,老子今天啥也不怕了。

布莱克其实是骗怀特的。抽屉里的确有钱,但那是他从租户手上收的,不会转账,皱巴巴一叠,他攒着打算买皮肤,还得先去银行充进卡里去。错过了这批钱,就得等到下个月的房租,那个皮肤的优惠活动就没有了!妈的,无论如何不能让这家伙把钱抢走。

瞅准怀特走向柜子的一个空隙,布莱克微胖的身形在空中来了一个矫健的飞跃——他只要逃出这扇门,跑到五百米外的小卖部里报个警,这一切就都可以解决了!晚上又可以穿上新衣裳在峡谷里肆意驰骋了!今天没拿到四杀,真不爽。

布莱克可能忘了游戏和现实里的闪现是两码事,墙就是墙,除非量子传输,否则头盖骨撞出来都不会让他过去的。怀特只听到一声轰鸣,转身便看到布莱克鼻血飞溅飞回了床上。

“啊——”玫瑰尖叫。

怀特也吓得一屁股靠到柜子上。但转瞬他即直立起来,维持着绅士身姿,同时效仿电影情节,将手指探到布莱克的鼻子下面。这是为了看看布莱克是否活着,但等到手指探过去的时候,怀特只感觉到一股薛定谔的气喷在他手上,一时间他也难以确定布莱克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你杀了他……”门口突然出现了一个矮个子男人。

怀特两只腿差点没站住。怎么还有一个人?

“你杀了他……”矮个子男人念叨着,同时朝屋里的女人喊道,“玫瑰,快报警!”

怀特惊慌失措地看向玫瑰,此时的她像失了魂一样,仿佛没有听见矮个子男人的喊话。矮个子男人冲上来,似乎想制服怀特,同时朝玫瑰大喊:“快报警!”

玫瑰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拿起手机,可是疯狂颤抖的手却怎么也按不开解锁键。

“请不要报警,”怀特将匕首收回折叠形态,朝玫瑰解释道,“是他自己……”

“你胡说!我都看到了!”矮个子男人有力的右手已经捉在了他的手腕上,“你杀了他!”

怀特只好转身和矮个子男人搏斗。但他不怕警察,他将折叠式匕首切换至战斗形态时,就没考虑过今天以后的事情。

反正活着也没啥意思,不如做一回真正的杀手,就像他无数次体验过的那样。至于胖小子是不是他杀的,已经不重要了。他今天是一个绅士,真正的绅士难道会因别人的诬陷和诽谤而去歇斯底里地辩解吗?一个有绅士精神的绅士不应该有所在意。

怀特在不知不觉中竟然占据了优势,矮个子男人看起来很强,实际却有点弱不禁风。怀特看着他圆圆的臂膀陷入了遐想:那里面到底是不是肌肉呢?如果是肌肉,对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没骨气地叫“玫瑰来救我”;如果不是,那是什么呢?难道这只手是通心粉做的?

怀特突然感觉自己的脖子一紧,被什么东西勒住了。那是一条银色项链,好像在哪里见过,那个时候项链上反射着午后的太阳光,一闪一灭地像主机上的信号灯。现在项链不发光了,它们缠绕着他的脖子,像是藤蔓缠紧自己的恋人一样。

玫瑰两眼发白,拼命地用力,完全忘了自己在做什么。在安迪占下风、似乎就要有生命危险的时候,她捡起桌上的项链就朝那个奇怪的穿着燕尾服的男人冲了过去。她嫁给布莱克是为了钱,但安迪不是。

(四)

“真的要今天动手吗?”看着走进房间里的男人,玫瑰小声问。

“怎么?怕了吗宝贝?”安迪笑着去搂玫瑰的腰。

“真的不会被发现吗?”玫瑰仍然不放心。

“打游戏猝死有什么好调查的?”安迪撇撇嘴,“我问你,他对你好吗?” 玫瑰摇头。

“那我呢?”安迪凑近。

“你……”玫瑰脸红,“你坏死了!”

“听我的,宝贝,”安迪捏了下玫瑰的屁股,“拿到这三千万后,咱们就去海边买所大房子,你说好不好?”

“你不是要创业吗?都给你。”玫瑰甜腻腻地说。

“都听你的,”安迪说,“但是现在事情有些变化,布莱克今天后面跟了个人。”

“跟了个人?”

安迪点头,“很奇怪的一个人。”安迪想了想,还是没把这个人穿着燕尾服在井边脱裤子的事情说出来,不然得解释好久,关键是他也不知道要解释什么。

“难道是谋财害命?”

“害命是真的,”安迪说,“但谋财?布莱克现在身上可没什么钱,就算他死了,名下的房子也只会过继到你的名下。”

“那为什么要杀他呢?”

“虽然不清楚原因,但这对我们是一件好事,”安迪说,“我们可以彻底摆脱嫌疑了,借他的手。如果没有他,布莱克一死,我们无论如何都脱不了干系。只要让他杀死布莱克,你就是人证,到时如果我能够拍下照片,物证就也有了。”

“可是你怎么解释你在这儿呢?”

“我是他的弟弟,我在这儿不是很正常吗?况且如果我不在,那个人不一定会留你活口。只要我在,我一定会保护你。”安迪摸着玫瑰的头发。

“都听你的。”玫瑰将头埋进安迪的怀里,“这样就不用杀人了。”

“玫瑰,你不用感到愧疚,”安迪说,“就算他不来,按计划也是我去放药,布莱克也是我杀的,你千万不要有一丝的愧疚,你是天使,这些都与你无关。”

“安迪……”玫瑰将头埋得更深了。

“好了,去吧。”过了一会儿,安迪说,“你得和布莱克在一起,那个人既然想杀布莱克,他早晚会找过去的。我会在楼梯随时看着你的。”

玫瑰给了安迪深深一吻,然后扎起头发朝门外走去。

(五)

怀特是一个杀手。

所谓杀手(killer),就是结束了一个生命的东西。杀手可以是一串项链,一次交流,或者是难度相对较高的一次闪现。相对较高的意思是,这次闪现的行为主体必须处在一个意识模糊的状态,毕竟正常人不会闪现去撞墙。

就如同没人能够想象布莱克会撞墙自杀,也没人知道,作为一名杀手,怀特至今还没有杀过一个人。即使他喜欢说一些舔舐恐惧的温度或者诸如此类的屁话,但他确实就是没杀过人。

怀特并不是一个随意就杀人的杀手。有时候他会把被小朋友扶着过马路后转角遇到的第一个男性作为目标,跟着他们走去公司,看看他们在哪里上班;也有些时候他坐在地上斗蛐蛐,哪只蛐蛐斗输了,就把它扔到主干道上,谁第一个踩,就以谁为目标,把蛐蛐的尸体扔进那个人的口袋里。更多的时候,怀特会掏出手机,用编程学习app码一串代码,生成一串随机数,然后根据随机数开始数人,数到谁谁就是目标,怀特会生成另一串随机数,然后跟在这个人身后走相应的步数。不知道多少个慵懒的午后,怀特就这样度过了充实而愉快的时光。

目标转进了一条人烟稀少的小路。

怀特双颊泛红,心跳加速,右手插进口袋紧握着那把从网上淘来的折叠式匕首。别的事情已经没有意思了,但杀人显然有趣地多,不知道恐惧是什么味道呢?小时候爸妈吵架,他一个人没饭吃,就缩在墙角里饿着肚子。后来在吃书间隙他看到一条蛐蛐,很奇怪,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看到一只本应出现在绿色的大自然背景下的一只蛐蛐,也有可能是蝈蝈,反正是昆虫,他不认识。小怀特高兴坏了,抓起蛐蛐就吃,然后把刚吃进去的暑假作业全部吐了出来。那条蛐蛐的眼睛,就那样看着他……那是恐惧的味道吗?

十步,九步……

真的要这么做吗?去杀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杀人这件事,好像真的并不怎么常见啊。小时候看过奶奶杀鸡,逮着鸡翅膀一扭脖子,鸡就死了。人也是这样吗?可是人毕竟不是鸡啊。

八步,七步……

可我活得还不如一只鸡呢。鸡知道自己终有一天会死,就活得很快乐了;而且不用担心饿死,每天都会有人喂食。而他,只是一个不小心就丢了工作,苦苦读了十几年的书,再找工作却屡屡碰壁。为了养活自己去做刷单,才能保证每天有得饭吃。他要多努力,才能活得和鸡一样呢?

六步,五步……

只有做一个杀手,做一个绅士能够给予他力量。杀手是生命的收割者,绅士是生命的洗礼者,杀手与绅士的结合像是调动了他内心深处某种奇异的力量,仿佛一瞬间所有的活物都弥漫出了青草的芳香。他在虚拟世界做了三年两个月零八天,今天,就要回归这个世界了吗?

四步,三步……

屁话说完了,快点走。

两步,一步……

折叠式匕首!战斗形态!突……

“你是谁?”怀特疑惑道。

他的面前站了一个矮个子男人。

怀特好不容易收好匕首,踉跄着站稳脚跟——差一点就伤及无辜了。

“兄弟,住店吗?”矮个子男人朝他挤眉。

怀特没有说话,绕了过去。他不善于和陌生人说话。

矮个子男人打量着怀特的背影,嘴角逐渐上扬。

怀特跟着目标进入了一座院子。

(六)

怀特不是一个随意杀人的杀手。

他享受目标的生命逝去刹那绽放的烟火,但他也尊重每个生命,这二者之间并不矛盾。每次做任务,他会把目标的详细背景调查清楚,他会去目标上过的小学坐一坐,摸一摸落满灰尘的板凳,在耳畔回响儿童的欢笑;他会去目标上过的中学坐一坐,在垃圾桶翻找当年没有及格的试卷,在脑海里回忆当年流下的泪水;他会去目标上过的大学坐一坐,躺在床上想象到底是应该点外卖还是下楼吃食堂;他会去目标工作的地方坐一坐,对着窗外淙淙流淌的河水发一轮小呆。一圈坐下来,他感受到目标的生活和自己一样单调乏味,甚至感动地落下泪来。但任务还是要做的,毕竟做完有五百金币的奖励。

目标死后,怀特痛哭了一场。他觉得真实的自己已经死在了虚拟世界。现在他回来,但他不再贪图活着了。他这一生虽然单调乏味,但好歹也算是活过。他想做点不一样的事情。

做个杀手吧。有个声音对他说。

于是他做了一个从不杀人的杀手。他在街上像一只幽灵一样闲逛,有时候会扶着上了年纪的爷爷奶奶过马路,有时候会帮不会用手机的老人打电话。更多时候,他会捉两只蛐蛐,然后坐在地上看他们你死我活地争斗。他觉得蛐蛐斗得真狠啊,甚至都没有明白为什么就要拼上性命,让人开心地想要落泪。

但一双大脚毁灭了他的快乐。

在快要窒息之前,怀特又想起那双大脚,那双大脚毫不知情地踩碎了他的生活。那双大脚的主人现在满脸鼻血死在床上,而被那双大脚愚弄了的他马上也要死在旁边,一切都是那么莫名其妙。

怀特的意识逐渐涣散了。他看见没有光的彼岸无数的花朵盛开着。

(七)

“玫瑰,他已经死了。”安迪喘着气说。

玫瑰还死死勒着怀特的脖子,听见安迪的话好一会儿,她才逐渐松开手。

“他已经死了,”安迪重复道,“玫瑰,你听我说,情况和我们想的很不一样,你要冷静。”

玫瑰看着他,满脸无声的泪水。

“我们原本计划让这个人杀死布莱克,但没想到……”安迪满脸的愧疚,“我说过不会让你动手的。”

玫瑰依旧在哭,没有说话。

“但现在依然有办法。”安迪说,“你属于自卫行为,只要如实承认,会酌情减刑的。看着我,玫瑰,你在这个过程中没有做错什么。”

“可是……”玫瑰开口想说什么。

“我们在一起的时间,还会有很久,”安迪紧握她的手,“我会一直等你。”

玫瑰没有说话。

“安迪,你为什么想让我勒死他呢?”

“玫瑰,你……”

“在和他争执的时候,你没有用力,是吗?”

“玫瑰,我……”

“布莱克和我说过,你从小身体素质就很好,虽然个子不高,但学过三年的博斗术。我不相信你会被那么瘦的人打败。”

“我只是个不洁身自好的女人,想用自己的身子换取富足的生活,我知道我除了长得好看没有任何优点,又懒又笨……”玫瑰哭着说,“可我以为你爱我。”

“你大学毕业回家创业,去过很多我没听说过的地方,脑袋里有我几辈子也读不完的书,并且和你哥哥完全不一样,你懂得关心我,会在我生病的时候带我去医院给我讲故事……”

“这些都是假的吗?你的目的是什么?”

安迪长长呼出一口气。

“既然你自己都说嫁给我哥是为了钱,那么我也不需要解释更多了。”

“果然……还是钱吗?”玫瑰的眼神失落。

安迪坐到地上,“本来嘛,我哥虽然不中用,但好歹在我控制之中,我可以用创业做借口把房子从他手中骗过来。但结婚就不一样了,配偶会成为第一继承人,优先于我。如果你们有了孩子,这三千万就更是和我无关了。”

“所以你说你爱我?”

“是啊,本来计划让你杀了我哥,你去坐几年牢,等你出来后钱我也差不多弄到手了;谁知道这个家伙不知道怎么就要杀我哥,那也行吧;没想到最后还是被你发现了。其实你是我嫂子,拿到钱后我怎么会亏待你呢?”

玫瑰咬牙道,“他真的是你哥吗?”

“真的啊,这还有假?”安迪笑了,“不过我爸妈说我良心坏了,我一毕业就把我赶出家门,我们很久没见过面了。多大点事啊,厌恶就厌恶,还找借口。”他的眼神突然变得阴狠起来,“连遗嘱都早早地写好,这是我确实没想到的。”

玫瑰打了个寒颤,“你……”

“可是你知道吗,嫂子,我说我爱你,不止是因为钱呢。”安迪瞅着玫瑰的身子冷笑道,“你这样的女人,多少男人不喜欢呢?”

“你知道吗?和哥哥的女人偷情真的很刺激……”

“就这么去坐牢真的可惜了,我还想多享……”

安迪的话音停住了,一把匕首直插入他的心脏。那是怀特的战斗形态。

玫瑰倒在地上,无神的眼睛盯着天花板,那里的血液溅起了一朵玫瑰的形状,无尽的绝望从花瓣中汹涌着蔓延开来。

写在最后

这篇小说,我原本的构思是模仿昆汀最喜欢用的环形叙事结构,讲述一个冷血杀手、一个阴险小人和一个精神病人之间发生的故事。我把整个故事分为了12段情节,并通过这些段落的重新组合糅合成了一个新故事。草稿成立的时候我无比兴奋,于是立马投入到写作之中,几个小时后我发现自己太年轻了——很多细节和逻辑在新故事中串不上,于是进行了很多删改,删到最后原故事已经面目全非,我索性就直接把情节改成了喜闻乐见的抢遗产桥段,不过不是豪门,而是拆迁户。

但这样一个情节真的是不太好的亚子,我又不知道拆迁户到底是个啥样子,于是便在杀手的身上下功夫。我对杀手一词进行了解构,塑造了一个话痨、懦弱、碌碌无为的普通人,这个时候“杀手”一词不再是消灭生命,而成为了对生命意义的消解。

但这样就显得和主线情节关系不大的亚子。没有关系,只要角色名字取得好,最后还是能强行弄出一点韵味的。小说中文名《灰色玫瑰》,英文名就叫《White, black and Rose》,刚好把四个主角的名字包进来了,多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说的什么屁话。

总之,大概有八个月没写东西了。难得今天还能写上一天。这篇小说依然是我黑色幽默+解构+文字游戏的风格,写完也没敢读,也懒得读,索性就直接发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