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复活1:伊藤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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懒惰的西瓜
lifelong learner & blockchain enthusiast & tokenomics designer & novel writer

前言

2012的末日预言真的是玛雅人错了么?或者说,玛雅人故意预测对了前面的,而在最后一个预言里和后世开了个大大的玩笑……看到电影里拍的世界末日的图景,你有没有想过自己身处其中,你又会如何想,如何做,是静静等待世界在固定的时刻毁灭,是在担和绝望中埋匿心中对恐惧的期待,还是在已知的仅存的时间里努力去做尽一生里想要做的事情……

世界末日那天,会是怎样的呢?是洪水吞噬世界,是彗星撞击地球,还是人类自己毁灭自己?不可否认,在看过那么多的科幻电影后,每个人都会对世界末日或多或少地产生一些想象。想象自己在滔滔洪流前亡命奔逃,想象在彗星降临的一瞬间身体和灵魂都化为乌有,想象世界黑暗陷入一片残忍的战场……

末日降临是恐惧的,可是如果真的到那么一天,我想应该没有人会惧怕吧。因为终于可以放下人与人、人与社会复杂的关系,大家终于可以手牵手,一起去面对。就算是天塌下来,我们一起顶着,一起泯灭,代替恐惧的反而是温暖和力量。人到底,还是惧怕孤独的动物啊。

2012年10月20日。多么平凡的一天。如果不是刻意提起,没有人会知道那一天,其实就是世界末日的前夕。天空很晴朗,世界还是照常转动,很多人写些文章,发些感慨,做些想象,似乎没有人愿意相信、也不应该相信这回事。可是你知道那个隐藏在幕后的故事吗?如果不是那群人,也许现在没有我在这儿讲述这个故事了……

千年前旷世恶战留下的疑团,千年后如何现于人间;
远古汪洋中繁荣昌盛的岛屿,何故一夕之间倾覆;
南美神秘的热带雨林之中,隐藏着怎样惊天的秘密;
古老神秘的国度里,黑暗蔓延……

时间回到2010年12月21日。

第1章

秦楚天一直觉得自己是一个普通的孩子,没有出众的样貌,没有优秀的成绩,也没啥拿得出手的特长。特长,美其名曰一个人的闪光点,一个值得大家学习的地方,在秦楚天看来,就是男孩子们用来勾引女孩无所不能的利器。打个比方说,你篮球打得好,在崇拜的女生看来,你那就不叫打篮球,那叫跳舞,节奏儿踩得啪啪响的爵士舞,就连一身臭汗都能变成热情而又奔放的骚气。

所以秦楚天心里一直不是个滋味。看着别人在场上神采飞扬的,总想着自己也上去疯一把,可是他也清楚自己什么个斤两,就算全天下排好队等着看他表演了,那也只能是更窘迫地出丑。于是只好就这样吊儿郎当地混完了花季雨季,像只无畏的小白鼠被绑在实验台上,堂而皇之地成了未成年的过剩品。

不过秦楚天生来就不是个忧天杞人,每天照常没心没肺地说着该说的话,过着该过的日子,意淫着该想的东西,天真得像是一泡还没消化完的屎。邋遢的表象下,秦楚天却是有着宏伟的梦想的。小时候幼儿园老师问,同学们啊,你们长大后想要做个什么东西啊?一帮小朋友争先恐后地说要当科学家要当市长,居然还有完整念出首席执行官Chief Executive Officer的,发音标准得令人发指。秦楚天懵在那儿,结结巴巴地说我要当万磁王。那老师没看过《X战警》,不过一听这职位后面带个王,就鼓励秦楚天说孩子你的志向很远大啊,好好干,老师欣赏你!

秦楚天到现在还记得老师慈祥的笑容和那句“老师欣赏你”,还有老师送给他鼓励的笑容时两颗大大的门牙。秦楚天小学时暗恋过一个女孩,也有这么一对门牙,整个人动起来像个兔子似的。有句话叫“静若处子,动若脱兔”,那女孩给秦楚天就是这么个感觉。为了能更深刻地理解这个自己喜欢的女孩以防日后突如其来的爱情,秦楚天特地去翻了字典,想知道这个“处子”啥意思。这导致其后某次上课,秦楚天突然举起手来问,老师,性交是什么意思?脸凑在黑板边缘写板书的教书老头儿听到这话差点没在墙上撞死。

于是秦楚天早熟了。像是早春的果子不小心从树上掉了下来,青涩难耐。年少的秦楚天不知道害羞,跟在女同学背后研究女孩们不能站着撒尿的秘密。爸爸妈妈工作辛苦,早出晚归,白天秦楚天就一个人窝在房间画裸体。可是他终究不知道女生被衣服遮住的部位长什么样,就发挥想象力,添几片树叶,或者涂一团黑。画完了就把纸揉成一团扔垃圾桶里,抬头盯着天上的云朵,呆坐着一直到天黑。

那个时候秦楚天的眼神是飘忽的,是神游到物外、得道高人的那种眼神。电视上有部剧叫《天龙八部》,里面有个女的叫阿紫,因为什么事情瞎了眼,然后那眼睛就那样睁着,空洞无神,却给秦楚天一种忧郁冰冷的感觉。秦楚天从小到大,从来没有发现还有这么让人心动的眼神,于是一有时间就放空自己的眼神,看一件物品好像在看又好像不在看,这让秦楚天觉得自己游离于人神之间,快要得道成仙了。那时喜欢看些《神雕侠侣》之类的武侠小说,打打杀杀催人落泪,可主人公不是缺个胳膊就是少条腿,看了之后让人不免有些担心自己。出于对主人公身体健全的阅读需要,秦楚天做了大量调查准备工作,最后决定“弃金从古”。

夜。

夜色,正浓。

除了该来的人,一个人也没有来。

不该来的人,似乎本就不必来。

谁该来?谁不该来?

谁知道?谁能知道?

知道有何用?不知道又有何辜?

这世界岂非正是如此,谁能分辨该来与不该来?谁能预知到还未发生的事情?谁可以改变未来? 人们往往把自己看作是对的,自己做的便是应该做的,自己期望的便理应发生,一旦有人反对,他便是坏人——如果我们能给自己一份宽容,这世界岂不会可爱的多?

月光如水。

两条闪电霎时划过夜空,同时停在对面的屋顶上,一动不动。

仿佛从来没有动过。

有风。

两人白衣如雪,相对而立。

风吹过。

一人道:你来了?

这话不必回答。

另一人道:你有剑?

这话也不必回答。

看客们静静地听着。他们都是当今武林中有头有脸的大人物,在这个时候,谁也没有出声,在这两个人面前,他们不敢,他们更不愿因为闲聊错过屋顶上两人的每一个动作。

前一人叹一口气道:此夜之后,只恐琼楼玉宇,高处不胜寒……

另一人打断:你何必说出来,人在高处的寂寞,他们怎么会懂!

前一人沉声道:是时候决战了。

另一人道:时候未到。

前一人并未惊讶,淡淡道:未到?你还在等什么?

另一人道:等你的心,静下来。

前一人皱眉:何故?

另一人道:心乱则剑乱!你是难得一见的敌手,我不愿我们任何人有遗憾!

过了大约一盏茶功夫,前一人道:我的心已静。

另一人微微一笑,没有说话。没有说话就是不反对他的话,就是默许他说的对。

蓦地,两人同时出手。

没有人能形容两人的速度,也没有什么可以比喻两人的速度!

两束白光乍合又分,两人又站在了原地。

两人仿佛从来没有动过。微风过处,两人衣袂随风起舞。

冷冷的剑锋上,有一滴血正轻轻的滑落……

古龙先生的小说把秦楚天看得热血澎湃,满脑子都在想两束白光乍合又分的那段时间里这俩人在干嘛,嚷嚷着找到了生命的归宿。可后来才发现古龙笔下的主人公也不好过,要么和别人喜欢的女人啪啪啪,要么喜欢的女人被别人啪啪啪,要么啪啪啪完才知道对方有孩子了,这让秦楚天内心一片惆怅。

原来世事大抵是不完美的,原来只有悲情才有故事,原来大侠不止眼神是飘忽的,秦楚天骑着单车,打林荫道中过去。

从家通向学校两条路,一条是主干道,下午五六点放学的高峰期,车子堵得像怀春少男蠢蠢欲动的荷尔蒙,饥渴难耐却又无可奈何。这个时候若是找个高点的地方望过去,一马路花花绿绿的爬虫,让人顷刻间便没有了任何生的欲望。而上学的时候,东倒西歪走向学校的孩子们手里捧着刚做好的烫手的早点,揉着肿胀的眼睛,像一群外出猎食的僵尸。太阳暖烘烘的,路边摊做早点的香气扑腾着冒上来,氤氲着干燥的空气。

秦楚天的家和学校之间隔着一个不大的公园。这公园前几年建的,当时市政府正在搞生态建设,看中了这之间一块巴掌大的池塘,那个头上毛都快掉光的市委书记在会议上拍着桌子义正言辞,什么叫因地制宜?什么叫废物利用?把这块——说着大手往地图上一指,给我拆掉!建公园!于是推土机呼呼地来,拍拍屁股捎带着这中间两处开发商新建的楼盘和几百名因此无家可归的老百姓又呼呼地走了。那开发商当场就急了,坐在地上哇哇地哭,听说她为了这两块地刚和市长睡过。

然后公园建好了。屁大的地方整什么峡谷风光,就是在地上挖条缝灌几桶水。由于该峡谷过于狭窄,游客走在其中过于压抑,加上经常有不速之客在缝上面朝下尿尿——人家以为那是小便池,很快该“景点”便荒废掉了。可毕竟是市里批准建的公园啊,也就比市长家别墅差那么一点点,在这里散步倒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秦楚天就是这么个聪明的人。市长指定拆迁范围时随手画的那条线,就是秦楚天家旁边那条街。秦楚天亲眼看见对面卖盗版光碟的王叔在暮色中惆怅地拐着小烟,他老婆骂骂咧咧着怪老王卖盗版光碟折了人品,这下报应来了。公园建成后秦楚天就偷偷跑进去,先见着了那块池子,从前洗衣服尿尿的地方,现在更名“华清池”,池边还立着个风情万种的小亭子。池子后面就是那个叫“拉布拉多大峡谷”的地方,秦楚天逆着光瞅了一眼,一男一女躲在缝里,不知道在干什么,男的屁股很艰难地耸动着,不停有沙土掉落下去。起初秦楚天觉得“拉布拉多大峡谷”这名字很别扭,可读着读着就突然变得很亲切了,想来那命名的人也是费了一番苦心。

呻吟声渐行渐远,秦楚天抬起头来,映入眼帘的是一片翠绿。这是一条林荫小道。路两旁的大树见到了客人连忙挺直腰杆,连树下的小草都鼓起笑容,随风轻轻地摇摆着。秦楚天抬起脚,小心翼翼地伸进这个世界里,像是下一秒它就会从这里消失一样。霎那微风拂岸,春暖花开。

第2章

好像永远也跑不到终点。

路旁荆棘丛生,有光亮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挤进来,在浓郁的黑暗里挣扎着。脚踩在路面上沙沙作响,老硬的枯枝狞笑着刺进脚底,麻痹着奔流喘息的血液。空气柔软地有些不真实,暧昧地压在肩膀上,它要的不是束缚,是解放。

有些透不过气来了……像是有什么东西勒紧了脖子,眼前鲜明的黑白开始分离,放大、抽出、锐利、模糊,世界在耳旁一片片破碎,只有脚步声还若无其事地律动着。

一,二,三,四……

终究没有亮起来。秦楚天揉揉眼睛从床上坐起来,回想着路旁自己当时无法细看的景色。人在经历恐怖的时候,总想着怎样才能逃离,而不能以欣赏的态度去面对沿路的风景,秦楚天多次这样告诫自己,没什么可怕的,不过是一场梦而已,你应该去看看路旁有什么东西,这样才会知道你为什么总是在那条路上面奔跑,却怎么也跑不出去。

可是每次一到那里,就似乎什么也忘了一样,只知道漫无目的地向前跑着,只能感受到来自四周深深的压迫,感受到与自己接触的每一个物体的敌意,于是就那么跑着,不知疲倦,有时醒过来会觉得自己不在梦中,梦中的那个奔跑着的自己只是一具不知道思考的行尸走肉而已。

那种感觉却是那么真实,窒息到死亡的边缘再在现实中醒来,就像是负死逃避着另一个世界。秦楚天神经大条地告诉自己,这是由睡姿不当产生呼吸困难,使得潜意识模糊形成的记忆错觉所导致的。蒙人这事他的生物老师常干,整一些专业名词,在信仰层面给予安慰,会让人觉得,啊,原来这样啊,我就说嘛。

生物老师名牌大学毕业,心怀壮志地回母校任教,计划三年当主任五年夺校长十年屹立中华权力之巅。然而在残酷的现实面前,这种可执行程度媲美于和玛丽莲梦露啪啪啪的计划,傻得让人心碎。与其空想着几年后如何名扬天下,不如做点实事,譬如回家打开电脑对着撸上几撸。于是生物老师仔细研究了专业的就业领域,觉得当个外科医生是个不错的选择。

外科?不就是点抽抽血化化验吗?老子这些年杀死的小白鼠还少吗?应聘的那个老院长一看生物老师,好家伙,名牌大学啊,实力强劲,专业对口,赶紧请来当了个主治医生。生物老师每天来学校上两节课,然后就到医院磨磨嘴皮子,混的是如鱼得水,一年下来就发福了,跟怀了个宝宝似的。

那都是在秦楚天上高中之前。高一开学前胃痛被老妈轰去医院,那个时候没有网上预约,看病的人起的都特早,呼啦啦排在医院门口,一副领救济粥的样子。一问,谁家没个病啊,牙疼脖子酸头发掉得快又长痘痘了尿尿有阻塞感大姨妈晚来了一个小时……那时秦楚天就已经有放弃万磁王当个doctor的念头了。

医生刷刷地在纸上写着,斜眼问:胃疼?

秦楚天点头。

我问你是不是胃疼?

重重地点头。

医生把笔往桌子上一摔:下一位!

秦楚天起身就走,被老妈拉住衣角坐了下来:医生,我儿子口吃,怕说出来让人笑话。

医生整整衣领:这些药,只能在医院里买,你外面买不到的,比如这种,全市只有我们医院一家经销商。

肯定肯定。老妈笑着说。您还没问具体症状哪?

这种小病不是看一眼就了事,我还能当主治医生吗?

也对也对。妈妈笑着,抓起病单起身。

秦楚天朝那个年轻的医生比了个手势,拇指向下。

后来高一分完班介绍新老师的时候秦楚天傻眼了,镶金边眼镜换成了黑框眼镜,白大褂改成了黑西服,主治医生摇身一变就成了生物老师。反差太大,像胖子一样压得人喘不过气来。班主任像个小学生一样满目星光,这位青年才俊,今年才26岁,是我们的大哥哥……

好吧,看一眼就知道你胃疼不疼的大哥哥。

生物老师第一节课就隆重宣布了自己同时还是一名主治医生的光荣事迹,赢得全班同学的热烈掌声。他深情款款地说,你们都是我的弟弟妹妹,所以有什么病都来找我,免挂号费!

自那以后秦楚天再也没有生过病了,倒是噩梦做了不少。就睡姿不当产生呼吸困难,使得潜意识模糊形成的记忆错觉这个问题,秦楚天请教过生物老师,老师想了一会问,你是不是做噩梦了?

行家啊。

小时候每次上体育课,体育老师总喜欢把秦楚天揪出来,作为反面典型来教导全班同学,大家都亲切地喊秦楚天“小老师”。这让秦楚天对运动产生了恐惧感,每次好朋友楚祈佑找他打篮球,秦楚天都推辞说不会。

不会可以学啊!

不学。不喜欢。

有的时候很难解释这种后天形成的神经反射。就好比一旦在啪啪啪的时候受到了惊吓,说不准就会终生阳痿。吃过一碗有毒的蛋炒饭,就终生不愿再去碰鸡蛋米饭结合体了。即使错在亚硝酸盐。

为了中考体育免考,秦楚天去过医院,却没有检查出任何异常,按照秦楚天自己的想法,这叫精神性瘫痪,是检测不出,医治不好的。测长跑是一个噩梦。那场梦久久没有醒来,直到滴滴答答的秒针在梦中摇曳,路边开满金黄的太阳花,他抬头看向天空,才发现那轮耀眼的太阳。秦楚天感觉自己的眼眶快要燃烧起来,胸口被碾碎一般地疼痛,有什么东西死命地往血管里钻,睁开眼才看见病房苍白的天花板,妈妈在一旁闭着眼睛,是睡着了。

秦楚天给楚祈佑打了个电话。

在吗?

我想看你打一场篮球。

电话那头久久没有声音。

你醒了。身体好了再说吧。

柚子。

啊?

秦楚天想问打篮球什么感觉,话到嘴边却发不出声音。

冬天的雪下的很早,小公园里白茫茫的,看不见一个人影。

秦楚天走进“华清池”旁的小亭子坐下,心中颇有一种“湖心亭看雪”孤芳自赏的气概。

雪这种短暂的生命,一生只做一件事,那就是在天空中不停地飞旋、跳舞,舞尽之时,一生也就结束了。然而它的死亡却净化了世界。不管多肮脏多险恶多丑陋不堪,一场大雪足以掩盖一切。至少在雪化了之前,大家都穿着一样的衣服,都可以心平气和地坐在一起。

有时候秦楚天会思考生命的意义。想生命的短暂,想什么是永恒的。他曾试过把手指插进雪中,那种极致的冰凉和清净一下子就融入了他的心里。这让他觉得,如果有生之年,能够经历一场雪崩,特别是在荒无人烟的高峰——雪不会融化的地方,永远地躺在雪的怀抱中,也许就没有遗憾了。

好久没有过这么大的雪。秦楚天迈开步子往学校走去,看到前面一处的雪地有异动,快步走过去却一脚踏空,整个身影迅速消失在漫天白雪里。

“拉布拉多大峡谷”。

秦楚天就没对这小便池有好感过,如果不快点上去的话,马上就会被雪埋掉,完成有生之年的夙愿。

摸索着向前走,越来越感觉到前面的雪抖动地更厉害了,却是一个紫色的帐篷,帐篷里又是熟悉的啪啪啪声,秦楚天不忍直视,伸手去敲帐篷的骨架。

不好意思?

雪的抖动瞬间停了,一个男人的头探了出来。

市委书记?

老头红着脸喘气,孩子过来,给你张名片。看样子也没有被捉奸在床的觉悟,鬼相信帐篷里的是他老婆。

以后有事打我电话啊!老头交代了一句,语气熟练老道。

秦楚天接过名片,并没有走。

老头有些着急了。

你想勒索我?

我要过去,那边不通。

老头一想也对,当时申建的资金有一半都给自己贪来了,所以只建了单向的入口。可是帐篷占满了这块地,让人怎么过?

老头急中生智,弯下腰来:你踩着我的背跳过去吧?快。

秦楚天一脚踏了上去,老头身体往下一沉。

老王叔叔,我替你出了口气,你还是继续卖盗版碟吧,那东西赚钱。

今天的事,保密。老头嘱咐了一句,一头扎进帐篷里。

真有情调。秦楚天想,扒开身前的积雪,软软的,像棉花糖一样。

还是前面那条林荫小道。秦楚天一脚踏进去,感觉像是在梦里一般。不过无尽的黑暗变成了漫天的白色,脚底的枯枝变成了软软的雪。

回头看自己留下来的脚印,却已经看不到了。

雪那么大。

第3章

雪还在飘着。

现在回忆起那个时候,还是像梦一般。梦里白茫茫的一片,楼前却突兀地停着一辆大红色的跑车,像是水墨画里不小心落单的颜料,鲜艳地让人窒息。老旧的小楼孤独地立在那儿,负隅顽抗。

秦楚天一下子冲进屋里,看到一个老头子坐在沙发上。老头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身着考究的西服,颈前打着一只红底白点的蝴蝶结。他挺直着坐在那里,一股骚气油然而生。

哪里来的家伙?

老头的目光转向门口,对着秦楚天轻轻一笑。

秦楚天一愣,老人眼里闪着光,似笑非笑的样子让他想起了某个下午。不同的场合,不同的事,给人的感觉却那么地相像,似乎原本就该是一样的感觉。

楚祈佑撑伞走在路上,周围的景色模糊着揉成一团,对面议论声不绝于耳。

他好帅哦。

听说最近和隔壁班班花走得很近……

还有高二的楚西栖,我好几次看到他们拉着手走一起呢。

人家有钱,想怎么泡怎么泡……

厌烦地皱皱眉头,楚祈佑降低伞檐挡住自己的视线,这样就只剩下雪了。

毫无心思的雪。

顺着楼梯往上,耳边传来咚咚的脚步声——现在是放学时间。很多人拿着手机刷着微博,闪光灯啪啪啪地亮,像黑暗里偶尔扑起翅膀的萤火虫。他们中的很多人也许回家扒完了午饭,又拿着手机来到学校,时间不同,不过是换个方向而已。

楚祈佑没有去学校,沿着楼梯一直向上、左拐,是教学楼的最高层。那是一个两丈见方的小天台。很少有人来这里,这个时候一个男孩坐在那里看雪,雪落在他肩膀上、落在发丝上,温柔地粘在那儿不肯融化。

柚子。

很长时间秦楚天喜欢放学后一个人跑到天台上来,有时晴天,有时下雪。从医院出来后,秦楚天就很少说话,只有天台每天默默陪伴着他,看吵闹的学生,看教学楼旁歪着脖子的玉兰树,看远处模糊成一线的楼房,看想象中的不存在的风景。

已经两年多了。

楚祈佑把快餐盒子往椅子上一放,坐在椅子上抱起盒饭吃了起来。

吃。

秦楚天拿起盒子,搅动着米饭,我有点事想说。

你别惊讶。

楚祈佑抬起头,看到秦楚天的手弯成一个诡异的弧度,手掌像是要熔化的蜡烛一样向下滴落,差点没把好不容易嚼碎的牛肉吐出来。

怎么回事?

秦楚天转头看外面,眼里泛着奇异的光。

雪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停了。

“秦楚天先生吗?”老头带着和蔼的笑容起身来,看样子是要迎接秦楚天这位从水墨画里闯进来的客人,“我是让•克瓦利多,你也可以叫我克瓦利多校长。”

“门口的车是你的?”

“哦……”老头继续笑道:“早知道你们这儿会下雪,我就选了这辆大红的。怎么样?视觉效果是不是够炫?当年我可是从罗德岛杀出来的第……”

秦楚天打断他:“你来干什么?”他转头看向沙发另一端,好久没回家的爸爸神奇地出现在那里,有些局促地搓着双手,冬天里两只手扑腾地冒着热气。

男人厚厚的胡子碴挂在脸颊两侧,头发很久不曾洗过,像是蒙了一层灰尘。他穿着一身老旧的牛仔服装,蓝色的裤子有些破了,松掉的线头无力地耸拉在外面,在老头的考究衣着对比下颇有些暗淡。

男人神色复杂地看着老头,有时候他不得不觉得命运是个神奇而讨人厌的东西。

感觉到秦楚天的目光,男人低下头去。

“爸,这些天你去哪了?”秦楚天问。

男人抬起头,目光却不和秦楚天对上,而是向窗外,想要说什么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秦楚天转向这个一脸微笑的欧洲贵族老头:“我爸找的你?”

“准确地说,”老人依旧一脸招牌式的笑容,“是我找的他。”

秦楚天没反应过来。

老头撇撇嘴,一副老流氓的样子:“现在我要招你入我麾下作关门弟子,你行不行?”

老家伙中文倒是可以,秦楚天心想,竟然还用你行不行挑衅我,“我不行。”

老头一愣,“我的学校在瑞典最美丽的地方,宿舍可以媲美中世纪的欧洲皇宫,五星级大厨全天候待业,入校奖励豪华跑车,还有东方美女混血美女等多种风格任你挑选……”

男人咳了咳,老头很适时地止住了声音。

老头顿了顿,“你愿意跟我一起到瑞典去吗?”他直视着秦楚天,“接受你根本意想不到的教育,进入到另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你的家庭也会完全因此而受益——你们会搬到这座城市最富有的别墅区,你的父母,将会过上原本一生都不曾奢望的体面生活。”

秦楚天怀疑地看着这个一脸正义的老头。

老头被看得有些发怵:“当然,如果你父母愿意,他们也可以和你一同前去。我们为家属提供最舒适的生活环境……”

“天儿,”男人矛盾着开口了,“我想你呆在这里。”

秦楚天被老爸和瑞典老头唱的这出诡异双簧戏给吓到了。你不想我走把这老头领进来又是个神马想法?

“为什么找我?”这个狡猾的老头,很难让人怀疑他不是骗子。当然秦楚天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骗的东西。可至少贩肾的不会开个玛莎拉蒂一脸笑容地用言语引诱你,那不是底层劳动者的做事风格。

“能引起我兴趣的,你应该知道吧?”老头眯起眼睛,看着秦楚天。

做梦一般,秦楚天看到一丝银色在老头的前额处飞快地闪过,快得像……流星。

蓦地,那条蜿蜒的小路从一片漆黑中延伸过来,铺天盖地地想要将他包裹进去。树林间冷风飕飕的吹着,秦楚天看见自己的手掌慢慢滴落下去,落在地上和枯枝交融在一起。

将自己从快要窒息之中拉扯出来,秦楚天凑向老头耳边,小声问道:“你能给我解释那个奇怪的噩梦吗?”

来自瑞典的克瓦利多老头虽然不知道秦楚天在说什么,可还是一个劲地点着头,不管怎么样,先骗到手再说。这年头,人才越来越少,越来越不好伺候了呀!

“哦,那你走吧。”秦楚天淡淡道。

老头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被耍了,也不生气,转头看着男人:“果然是父子啊。”

男人别过头去,没有人注意到他眼神中不合年龄的倔强。

老头又问了一遍:“确定不来?”

“不。”

“你会来的。”老人迈出屋子,他的后半句话从门外传来,“命运总归让相似的人聚在一起,你无法抗拒。”

秦楚天呆呆站在屋里,那辆大红的玛莎拉蒂喷着尾烟转个弯,沿着大路开走了。

生物老师有气无力地站在讲台上,黑板上歪歪扭扭地画着神经递质传递示意图,这两天他实在打不起精神来。不久前市长公子病了,院长把他找过去说,小郭啊,你是咱们院最年轻却也是最受病人欢迎的医生,我看病人反馈上面都说你是神医啊?看一眼就能知道得了什么病,那好,马上带你见下市长公子,他就交给你啦。好好干,你小子前途无量啊。

那小孩也是可怜,普通的小便不畅被确诊为前列腺炎,给折腾得奄奄一息。生物老师更不好受,他不是学医的,根本就不知道得的是什么病,临时找书按照症状一个个对号入座才敢确诊的。平时看的都是小病,随便说说就能搞定,可这次是市长公子啊,把人家的尿道给耽搁了自己可承担不起。

于是生物老师这两天特别憔悴。人一遇到烦心事的时候,干什么也专心不起来,生物老师转身给大家演示电信号到化学信号的转变,竟然在黑板上画起圈圈来。

一圈,两圈……下面的都是高三的学生,大家基本也都没睡过几个好觉,几圈下来有不少同学已经打着哈欠趴桌子上了。教室里一片呼声,只有窗台上搁着的几盆小花,对着阳光拼命地长着。 秦楚天有些走神。

秦楚天班的教室在一楼,透过窗户能看到操场上上体育课的学生——那是高一或者高二的班级。一群男孩围着一个小小的球死命地奔跑着,大多数浑身湿透脸色通红。女孩们站在旁边,盯着其中一两个身影,偷笑,或者欢呼。

其实离得挺远了,秦楚天还是能听到那欢呼声,天真、快乐,满是青春的味道。生物老师趴在讲台上睡着了,同学们趴在课桌上睡着了,教室里只有呼吸声,秦楚天心里痒痒的。

突然,秦楚天起身离开座位,向教室外走去。

第4章

秦楚天一如既往地坐在天台上,点着一根烟。

烟雾袅袅向上飘去,阳光照射下反射出苍白的颜色。秦楚天呆呆地看着那些烟雾,有些出神。

慕容紫从轿车上下来,朝司机挥了挥手,然后走进校园里。毕业一年了,本以为自己会慢慢选择忘记,可是出了机场,才发现所有假装忘记的回忆扑面而来,才发现自己没有选择的权利。多少次止住泪水告诉自己他还在身边,现在终于可以肆意地哭了。

那个时候也是辣辣的太阳,玉兰树上开着小小的花,两个人坐在树荫下,对着开阔的操场说些有有无无的事情。有花瓣掉下来的时候,他就会抬头去看,彩色的阳光照得他眯起了眼睛,照得他的侧影发亮。有时她想开口说,我喜欢你,我们在一起好不好,可心里却总是会浮现起他眯着眼睛的样子,总是莫名其妙地担心会发生不好的事情。

没有说出口的机会了。这个时候只有操场上还喧闹着,慕容紫坐在树荫下,身边空荡荡的,恍惚间那个安安静静的男孩又坐在她身边,给她说着自认为好玩的事情,唱着五音不全的歌。可是男孩就这么一声不响地消失了,留下来的只有一封简短的信,一封给她的信。

她终于知道他心里的话,却再也回不到那些阳光明媚的下午了。风打树叶中吹过,天空笼罩着沙沙的声音。

秦楚天看着那个面容悲伤、满脸泪痕的女孩,烧的通红的烟丝在空气中干燥得发亮。慕容紫抬起头来,看见最高层的天台上,一个点着烟、眼神空荡荡的男孩。

不吸?

她的眼神很自然地与秦楚天对上,大大方方,丝毫不在意脸上还未干涸的泪痕。这反而让秦楚天有些慌了,离得太远,秦楚天没有听见女孩问的话,只是觉得现在的自己做什么都感觉别扭,赶紧往后退去,这样视线就会被挡住了。

慕容紫低下头来,有些想笑,看样子又是一个为情所困的小男孩啊。

秦楚天身体紧贴着墙壁,感到自己的心脏砰砰直跳,在安静的天台上那么明显。他有些想凑上去瞅瞅了,看看那女孩还在不在,自己刚刚的行为是不是很奇怪?露一只眼出来应该不会被发现吧?要不现在回教室吧?

生物老师有些尴尬地醒了。之前醒了的时候他就发现教室里一片呼声,才想起是自己先打瞌睡在课堂上睡着的,想着醒也不是,不醒更不是,纠结了许久。微微清了清嗓子,生物老师拍拍桌子,大家起来了啊,都起来。

大家惺忪着睡眼,傻傻地看着他。

“之前是由于我备课过度劳累,实在是不好意思,你们每天要做很多功课,上课睡觉也是难免的,我能理解,所以你们应该也能理解我吧?嗯……让我高兴的是,并没有同学趁我打盹的时候逃课,这是令我很欣慰的……”生物老师仔细地整理着措辞。

这个时候秦楚天进来了。

风飒飒吹着。

像这种阳光明媚的日子,走在林荫道上让人觉得是进入了一个万花筒般的世界。阳光会透着树叶间的缝隙悄悄地钻下来,在地上投射出斑斓的影子。古人用“婆娑”这两个字来形容树影,给人一种阳光在树叶上摩擦的感觉,着实是有着丰富的表现力。

秦楚天一个人在小道上走着,对比远处浩浩荡荡碾压过马路的生力军,不免显得有些凄凉。小道的尽头站着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背靠在树上,手里拿着一支烟,影子被阳光“婆娑”地支离破碎。

有火吗?那人问。

秦楚天掏出打火机扔过去,对于秦楚天这种有光点烟不吸烟怪癖的孤独行者来说,怎么可能不随身携带易燃物品呢。

男子点着了火,绿色的烟雾顺着烟头争先恐后地向上冒着,沿着鸭舌帽的帽沿把整个帽子隐约地笼罩住,让人有些看不清他的脸。

谢了。男子把打火机扔了回来。

不谢。秦楚天有些疑惑地接过打火机,不明白为什么平时毫无动静的小路今天突然冒出个人影来,还专门挑这种看起来就不会有人经过的小路找人借火,想到这儿他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好一会儿他忍不住回头,男子的身影却不见了,只有那棵树下好像有淡淡的烟飘着。

心下一阵发紧,秦楚天快步离开了。

楚西栖手拿着大大的自拍杆走在路上,不断地摆着pose,后面跟着不少眼睛看直了的学生。她上身着一件黑白条纹的针织衫,蓝色麻布裙下是一双修长白嫩的腿,栗色的头发绾成一小团歪在肩膀上,像松鼠尾巴随着身体上下摆动着。

“大哥!大哥!“后面有人小声说道,声音里满是激情:“我感觉空气都酥软了三分呢!”

“去你妈的,别废话。”旁边带着墨镜一头卷发的男孩低声呵斥。

楚西栖卸下自拍杆,终于眼睛看着前方了,咦?那不是?

“秦楚天!”楚西栖嗒嗒地蹦过去,“原来你一直在我前面!”

秦楚天回头,看看楚西栖手里长长的自拍杆觉得有些搞笑,“你哥呢?”

“我哥啊,”楚西栖低头想了想,“刚才还在一起的,不知道跑哪去了……”

秦楚天看到楚西栖认真的样子不由得有些想笑。

“又在自拍啊?这么多人。”

“人家长得美嘛,当然要多拍点留着以后作纪念,要不老了怎么办?”楚西栖说完凑近过去,“你说是不是,楚-天-哥-哥?”

她故意把这四个字拖着读,边读边撒娇卖萌,挤了一脸的表情。

后面的墨镜男此时有些沉不住气了:”你,给我去调查下这家伙是谁!这个兔崽子!”

“是!”他旁边那人一口应令,语气跟刚入伍的军人似的。

“妈的。”墨镜男愤愤骂着。

“你卖萌也没用,”秦楚天不动声色地保持着距离,“我早已看破红尘。”

“哦——”楚西栖拖长声音,“忘记人某人向往残疾生活了。”

秦楚天语塞,当时就不应该把小时候的“宏伟志向”说给楚祈佑听。这家伙,表面风度翩翩英俊潇洒,背地里就是个……貌似找不出啥值得说小报告的地方。

“走走走,”秦楚天挥手,“都是年轻时候的事……”

“噗……”楚西栖看秦楚天一本正经的样子忍不住笑了。

墨镜男抓狂了。

广州。大雨滂沱。

这不是一个多雨的季节,可是整条道路都被雨水淹没了,来往的车辆就像是汪洋中被迫摇摆的船只。

黑色的身影站在窗户前,俯瞰着下方。

敲门声响起,一名男子随后走了进来。男子摘下头上的帽子,想要开口,却又怕打扰到黑衣人一样,低头站在门口一言不发。

“茫茫众生,只有弱小者才会在波涛中起伏不定。”黑衣人开口,转过身来。

男子知道这个时候他可以报告情况了,“在强者面前,弱小者更多的结局是死亡,老板。我奉命到出现能量异动的区域进行调查,目前有一些结果,”说到这里他顿了顿,“但是情况貌似有些复杂。”

得到黑衣人示意,男子继续说下去:“本来根据监测结果显示,这是一个刚刚觉醒的异能者,我也确实见到那名异能者了。奇怪的是,在我过去的第二天,那个小城里突兀地出现了一股十分怪异的……我也不清楚是什么,只是心里有一种很畏惧的感觉,所以不敢久留,只是确认了一番,也没有将那名觉醒的异能者带回来……”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低了下去,组织里的规矩,他很清楚。

黑衣人沉默了一会儿,“看来这个新人很受欢迎呢。”

他转向窗外,“这次过去,和青龙使一起去吧。”

男子有些疑惑,不过还是喜出望外地答道:“是。”说完恭敬地退了下去。出了门他才缓缓地舒了口气,本来以为自己没有完成任务,就算回来了也只有死路一条。可老板竟然破例饶恕了他,如果老板没有定罚的话,那么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组织里虽然规矩苛刻,但是再大的规矩,也都是老板一句话的事情。

办公室内,黑衣人站了一会儿,从空旷的空间里消失了。

大厦内一片安静,大厦外雨声依旧,马路上积塞的雨水,已经淹至车窗了。

第5章

黄色盘龙条纹在红色地毯上均匀地游走着,天花板硕大的吊灯盘旋公路般一层层垂落到地面上,发出暗淡柔和的光。

让•克瓦利多坐在椅子上,手指无节奏地击打着椅边的扶手。椅子是紫檀木所制的,这种产自菲律宾的名贵木材木质细腻坚硬,颜色深沉古雅,顺着商船颠簸上岸后经历了开料杀毒雕刻打磨刮灰上漆等九九八十一难,最后被一个来自欧洲山区的风骚老头凌辱于臀部之下。

老头不太喜欢这种硬邦邦的椅子,他这一把年纪了,看起来意气风发风流倜傥,可坐没有弹性的椅子太久屁股也是会疼的。

老头很忧郁。这次经历让他想起了三十年前那个活泼爱笑的孩子,学院众多青年中的精英。那个成绩优异谈吐文雅的孩子,在自己找了他以后,毅然决然放弃了自己的亲人朋友,放弃原本美好光明的未来,跟着他到欧洲美丽却也是荒无人烟的地方,从此隐姓埋名,做着被告知要做的事情。

他那样一个孩子,怎么会甘于寂寞呢?有时老头会看到他一个人站在学院外看远处辽阔的山脉,还有山脉尽头的海洋,他的背影那么孤独,好像是世界的尽头。

就是世界的尽头啊。当你发现和你的心天各一方时,所有的坚持都是错误的。男孩终于背离了自己当初的约定,他那样失措地逃开了,即使这样会使他的未来亲手被自己埋没。

命运总是捉弄着凡人,谁也没想到三十年后自己又来到这里,是继续着曾经的错误,还是着手写下新的篇章?他不知道。他们这类人纵使有着超乎凡人的能力,谁又能超脱命运的摆布?

有人开门走了进来。

“院长,有个中国内地的异能者帮派似乎要插手进来。”来者是一位身材高挑的女性,从任何角度来说都十分符合女秘书的标准。

“别管他们,这个人要么留在这里,要么跟我走。”校长摆摆手。

“是……”女子微微躬身,“我可以见见六号吗?”

老头的手指停在半空中,沉默了一会儿他点点头:“去吧。”

女子眼底划过一丝喜色,面色有些激动地离开了。

老头盯紧着吊灯上大大的水晶挂饰,灯光旋转、折射着。

“老大!”跟在墨镜男后面的家伙一声大喊,引得过路的学生纷纷看向他们。

“你他妈不能喊小声点啊?”墨镜男觉得自己的脸要被丢尽了,还好带了个墨镜,辨识度不高。

“那不是单恋楚西栖的贾少吗?”“听说死皮赖脸跟人家后面几个月了……”两名女生在背后小声议论着。

如果不是有要紧事要办,墨镜男一定先把这个声大无脑的跟班给修理一顿。

“老大,他一个人耶!”跟班低吼道。

“老子没长眼吗?”墨镜男越说越气,“你他妈给我不要说话!”

秦楚天有些无语地走着,后面这两个家伙,怕别人不知道他们要找麻烦吗?没有像我这样温柔细腻的低音就不要讲悄悄话好不好?

“呔!”墨镜男叫道,“前面那个,你给我站住!”

秦楚天若无其事地走着。

“你愣着干什么?给我喊啊!”墨镜男转头呵斥小跟班。

小跟班委屈地哦了声,又不敢喊大声:“前面的~给我站住~”

秦楚天暮然回首,在恰当的时候。

墨镜男似乎被这一瞬间的骚气给镇住了,好半天回过神来:“你跟西栖什么关系?”

“嘻嘻是谁?”秦楚天确实是没反应过来。

“别他妈给老子装!”墨镜男挥手,小跟班立马双腿迈后、上身前倾,摆出一副战斗姿态。

“有病。”秦楚天不觉得自己能打得过这两个家伙,转身就要走。

小跟班咆哮一声,大步追来。阳光温柔地洒在路上,他的头顶枝繁叶茂,他的脚下尘土飞扬。

秦楚天一下子被撞翻在地,小跟班鼓起他圆圆的手臂就要揍下去,却听见秦楚天善意提醒:“你老大被打了。”

小跟班下意识回头一望,对上墨镜男四四方方的墨镜片,两个人傻傻地愣在那里。

“你他妈回头干嘛?”墨镜男炸了。

小跟班转身就追,一头撞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倒退着栽在地上。

墨镜男皱着眉头抬起头,硬生生把嘴里的脏话给憋了回去。

他面前站着两个人。

当先一人,身长九尺,髯长二尺,面若重枣,唇若涂脂,丹凤眼、眉卧蚕,相貌堂堂,威风凛凛,端的不叫人心生艳羡。那人目光不动,正视前方,似是坚定,似是决绝。

其后一人,身长八尺,燕颔虎须,豹头环眼,声若巨雷,势如烈马,好不威风,端的不叫人心生畏惧。此人目光四处游离,一旦见到对方也在看自己,就怒目圆睁,似是在说看什么看渣渣。

小林间弥漫起一股王霸之气。

“你,你,你……”墨镜男憋屎都没这么紧张过。

当先那人转头看他,眼神空洞洞的,“他,是我们的。”

墨镜男心想这眼神,大侠啊,“我们……就走……”

看着那两个狼狈奔逃的背影,带着鸭舌帽的男子从两人背后转过身来,朝二人拜了一下:“这等小事还要劳烦青龙玄武二位大人。”

当先那人道:“玄武,其实你不必跟来……”

玄武瞪着他:“大哥,我们都在一起那么多年了,丞……老板早已把我俩当一个人了。”

鸭舌帽埋在两人中间心想,你们两个搞一次基就他妈是八级大地震啊。

秦楚天没走,他清楚自己走不掉。那个红脸的一回头就让他觉得很亲切,单凭那眼神就可以断定这是个打遍天下无敌手以至于脸被鲜血染红的大侠,虽然不知为什么感觉有些熟悉。后面那个就不怎么讨喜了,眼睛瞪着跟个核桃似的,不知道哪家的姑娘又让他不满意了。

“你,跟我们走一趟。“青龙走到秦楚天面前,语气云淡风轻。

秦楚天没想到大侠说话都这么直接,“为啥?”

“让你来就来!”玄武的眼睛瞪得更大了。

秦楚天毫无悬念地被劫持走了。

冬日里难得的暖阳。

首都国际机场的高速公路上,一辆黑色的宾利慕尚幻影般穿越如注的车流。

车内散发着柔和的光芒,后座上一名年轻俊俏的女孩低头看着书。

“小姐这次来中国有什么别的要求吗?”驾驶座上带着黑色墨镜的男人问。

女孩抬起头来,她有着一头金黄色的头发,却长着一副东方人的面孔,像极了古代屏风上墨画的绝世女子,时尚的打扮和棕黄色的瞳孔却又给她添了一股清新的魅惑力。

男子咽了咽口水,他从未见过传说中的家族小姐,就是现在也根本不敢偷窥这个才十七八岁的孩子。

“没啊。”女孩回答,侧头看向窗外。

城市的霓虹幻影般后退去。

司机摘下墨镜,他觉得有个尊贵的女孩坐在自己的车里,世界应该变得明亮些。赚了大半辈子的钱,经历过离婚结婚再离婚也差不多想开了,前几天朋友喝酒时告诉他,你整天戴个墨镜,装了几十年的逼,也该拿下来好好感受这真实的世界了。年轻的时候每次出差妈妈都会叮嘱戴上墨镜,以防对面车道突然的强光,可是现在爸妈都走了,婚也离了,孩子远在大洋对岸,自己孑然一身,也没啥好遗憾的。

他这样想着,感觉对面一道强光刺来,还没来得及骂娘便下意识地打了方向盘向右拐去。

可这儿不是跑跑卡丁车,是高速公路。这辆挺着屁股的慕尚张着大大的嘴巴甩头冲向护栏,眨眼便要摔落下去。

前方一辆改装过的迈巴赫不紧不慢地跑着,后车窗中一双眼睛静静地看着车后突如其来的车祸,车内有声音轻轻地说:“6.75升V8发动机,高达512匹的马力和1020Nm的最大扭矩,加上特制的钛合金车身和防弹玻璃,可惜没有安装智能滤光屏是最大的错误……"

十二小时前。爱丁堡机场。

狭小的机场挤满了各类的人群,出差的中年精英们手提公文包,面色不解地看着嘈乱不堪的机场内部。这是座娇小玲珑的机场,整座机场只有一个航站,机场内随处可见航空公司的服务台,平日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干净整洁。

然而今天不知道挤了一群什么人,看起来卖报纸的开杂货铺的打酱油的什么都有,真正检票去候机口的又没几个。大家各干各的事,偶尔有热心人投过去想先生您要不要买票的目光,就会有一阵奇异的骚动,再回头时人就不见了。

有人偷偷拍了照片发到社交网站上。

女孩望着对面的老人,眼里湿湿的:“爷爷,我走了。”

“嗯。“老人冒着很大的风险来这儿,就是要送送这个跟自己生活了十七年的孙女,”快走吧,我怕你会想爷爷。”

女孩噗地一声笑了。

舷窗外老人的身影越来越小,女孩转过头来,有种想大哭一场的感觉。

第6章

高速公路上车流不息,阳光暖暖地洒上路面,除去发动机的轰鸣声,世界一片安静。

迈巴赫的司机按响了蓝牙耳机:“任务完成。”他回头大笑,“上面给的光真他妈亮,从我屁股后面发射出去都他妈眼花。”

这是一个面相粗犷的中年汉子,方形下巴上蓄着点胡子,看起来对“他妈”很是偏爱。

“上次在北京吃的他妈味道真是太好了,”中年汉子咂咂嘴,“这次又拿了五十万,我们去哪玩儿老婆?”

后面坐着一个带着黑色边框眼镜,看起来很文静的女人。她叼着烟卷,静静看着窗外,没有回答男人的问题,似乎根本就没有听到。

“老婆你又怎么啦?是不是嫌赚的太少啦?要不再去干两票?”中年汉子想了想,“咱们干了这么多年,都是这个价啊。”

“你知道她是谁吗?”女子说话了,她脑海里想起那个金黄色头发的少女。

男人愣了愣,随即发狠道:“管他妈是谁!老子凭自己的技术吃饭,碍着谁了?”

女子沉默了一会,忽然说:“我们杀过多少人了?”

男子刚要开口,嗓子堵在那里说不出话来。

“我不知道她是谁,可她只是个孩子啊。”女子有些难过,“我们的孩子,也是在这么大的时候……” “你他妈给老子闭嘴!”中年汉子怒吼一句,猛踩着油门就向前冲去。

女子摇下车窗,任凭尖锐的风声刺穿耳朵。

慕尚车内。

司机感觉整个世界都翻滚起来了,先是巨大的撞击声,然后整个车子从空中跌落下去,按照这里的高度,顶多一两秒,自己就要跟这个世界说拜拜了。之前想着父母走了,婚也离了,安慰着自己孑然一身没什么好遗憾的,可是真到死的时候又害怕了,又后悔了,又觉得有好多事情还没做,好多人还没来得及道别……

这一两秒司机想了很多事情。年轻时父母送自己到宿舍时偷偷塞给自己还热乎着的烙饼,和初恋第一次约会时趁她不注意时牵她的手,还有孩子出生的时候整夜睡不着觉穿着内裤跑出家门看的星星……好多好多回忆像电影镜头一样在眼前一幕幕浮现,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还在儿媳肚子里的孙子,还有半个多月就要出生了,自己却不会知道他是男是女了……

突然司机感觉自己轻了起来。他睁开泪水模糊的眼睛,觉得世界似乎静止了起来,一切突然变得那么缓慢,自己在车内就像是一片羽毛轻飘飘地要落在地上。

下一个眨眼,他已经在地上了——被卡在翻过来的车子里面。

“啊——”司机大叫起来,以他多年开车和看片的经验来看,不出三分钟这车就要爆炸了。

“啊——”突然想起那个女孩还在车上,司机死命扭头朝后看去,他已经这么大了,可女孩还那么年轻,还有那么多时间……“小姐?”

女孩坐在不远的地上,金黄的头发被阳光照得发亮,“我在这儿呢。快爬出来吧。”

“哦,哦。”司机松了一口气。

“现在怎么办?”司机跟在女孩后面傻笑着,完全不记得在空中那一大段丰富细腻的情感体验了。 “睡觉。“女孩躺到地上。好不容易有了自由的感觉,怎么能浪费呢。

“啊?“司机傻眼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大哥,老板给配的车也太破了吧?”玄武看着前面一辆加长的破面包车瞪大着眼,“我们好不容易出一次外勤,就不能气派点吗?”

“老板特地叮嘱过,”青龙目视前方,眼神忧郁,“低调。”

“不就劫个人么,”玄武拉开车门,“多大的事。”

等到四人都坐了进去,车胎已瘪下去一截。

秦楚天全身瘫在副驾驶上,心里盘算着他们抓自己要干嘛。以前在电视上看过绑架案,要么是交换赎金,要么是贩卖人质,没见过绑自己这号的啊。后面那俩货体积庞大,一人占了一排座位,怎么看怎么像黑社会的,莫非自己是黑社会老大多年前桃花债留下的孽种?

呸,怎么说自己的呢?况且你老爸不是好端端在家呆着吗,还和一个奇怪老头眉来眼去的…… 先别想这么多了吧,这辆车能否开走还是个问题。

发动机轰轰地响着,车子纹丝不动。

“唉我说啊,装备不行就别出来……”秦楚天适时地出来打岔。

车子离弦之箭般射了出去,把秦楚天后半句话硬生生憋进肚子里。鸭舌帽男子歪过头来:“海马的外表,莲花的心。”

秦楚天呆了。

高二(9)班门口,一群人挤在那里,中间是个长得高高大大却一脸傻气的家伙。

“楚西栖!楚西栖!”这家伙看起来有些着急,“有急事啊!”

“有急事的多了去了,”有个扎马尾辫的女孩双手叉腰挡在那里,“想见我们西西就别找这些无聊的借口!”

“不是啊……”傻大个急得要哭的样子,“真的有事啊……”

楚西栖从教室里出来:“什么事?”

傻大个一见到这么漂亮的美人儿,腿莫名地一软就要倒下去,“那个跟你走一块的,他被人劫走了!”

“跟我走一块的?”楚西栖不解。

“就是那个……”傻大个那天光顾着看美女了,哪注意到旁边那个家伙。

“哦……”楚西栖一下子想起来,说句谢谢就推开人群跑了出去。

“啊?”傻大个有些摸不着头脑,“我还没说谁咧……”

楚西栖有些不安地拨开电话,“哥……”

“啥破地方也堵车。”玄武瞪大着眼,不满道,“老板不能派个飞机过来吗。”

“这段路,”青龙目视前方,停顿半响,“应该是不会堵车的。”

鸭舌男有些疑惑,青龙是组织里除老板外最厉害的角色之一了,按理说在一个任务之前都会进行最为详尽细密的调查,会考虑到一切可能会发生到的情况。在自己加入组织之后,就没听说青龙失手过。可今天?

前方一阵嘈杂,鸭舌男透过帽檐看去,一双眼睛在帽檐遮挡下显得异常阴森。

“你看到啥了?”玄武在后面问道。

“收费处设置了路障,似乎有人要封路。”鸭舌男语气不悦,“应该是我们被发现了。”

秦楚天有些惊惧地望着他,刚刚有一瞬间,他感觉到一种冰冷的气息从身旁这个带鸭舌帽的男子身上流出。

像鹰。却吃人。

“那两个男孩。”青龙二话不说打开车门,“带他走!”

“喂喂去哪里啊!”秦楚天被玄武单手夹在腋下,然后三个疯子一齐从护栏边跳了下去。

“爸爸快看!有人跳楼了!”后面一辆车里,一个小女孩咬着棒棒糖,手指着他们跳下去的地方。 “急啥。”坐在驾驶座的胖子抖着肉滋滋的大腿,一边刷着微博一边回答道:”做什么事都不能急,一急连自己的命都不顾了。以后你……“

“猛男。猛男。”秦楚天抬头看离自己头部两层楼高的公路,他一直搞不懂为什么高速公路会建在那么高的地方,现在明白了,给人装逼用的,“服。服。”

阅历尚浅的秦楚天同学第一次体验到重力加速度带给心脏的感觉。

“少废话。”玄武瞪着秦楚天,“走!”

秦楚天哦了一声,不满地跟在后面跑了起来。每次看电视人质要么是坐飞机要么是坐游轮最不济也是个小轿车吧,绑了个人质竟然还叫人质跟你们一起用跑的,连最基本的待遇都不提供,当个绑匪好歹有个专业素养吧?你不给人质吃饱喝饱哄开心了你做绑匪干嘛?你们要跑是你们的事,我傻么我跟在你们屁股后面,秦楚天趁前面三人不注意偷偷转了方向,心中窃喜,这三个傻贼。 青龙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准走。”

秦楚天有些尴尬地顿住脚步。

“这次任务我很不爽!”玄武跑过来把秦楚天夹住,调头赶上青龙,“大哥你怕啥?真遇上了不就打一架吗?”

“低调。”青龙眼神望向前方,似是坚定,似是迟疑。

“你干了什么?”电话那头一个威严的男中音呵斥道。

“封锁了出城道路。”楚祈佑回答。

“为什么?”男子怒不可遏,“你知道你干了什么吗?封锁了出城道路!封了出城的路!”

“我错了。”楚祈佑满嘴后悔的语气,心里却想着为啥老爸这么快就知道了消息。

“不用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听起来有些疲累,“很快市政府就会终止和我们的合作项目,这棵摇钱树要拱手让给别人了。”

“没事啊。”楚祈佑安慰着说,“我们产业多着呢。”

“这不仅仅是一个小摇钱树的问题,唉,算了,跟你说也说不清……”

等到挂了电话,楚祈佑飞快拨起另一个号码,“有发现吗?”

“有人报告说看到两个壮汉从高速公路上跳了下去。”

“啥?”楚祈佑一惊,“快点搜啊蔡叔叔!”

“已经派遣几个小队进行搜寻了。”被称作“蔡叔叔”的中年男子说道,“还得谢谢少爷您报案啊,要不是您打得及时,恐怕劫匪已经出了市区了。”

“那封路这件事,不怪我们家吧?”楚祈佑问道。

“……不怪,不怪。”对方停顿了一会儿,“这本来就是为抓劫匪而做的,不但不怪,还值得表扬啊!做得很及时!”

“那叔叔您就瞒了这部分,收费站利润我爸会给您分成的。”

“那当然,当然。”

第7章

秦楚天无端地又想起了那个梦。

梦里还是那条弯弯曲曲沉默的小路,路旁荆棘丛生,黑暗屏着呼吸等待着猎物。树叶在凄风中沙沙作响,有光亮透过密密麻麻的树叶张牙舞爪地伸进来,然后迅速泯灭在无声里。

秦楚天惊喜地发现自己被夹在一个壮汉的腋下作摇曳状,绷紧的心脏一下子从悬崖边弹了回去。这次他终于张大眼睛,和那些虚张声势的花花草草们狠狠地对视着,心里自己已经拿着水果刀冲过去尽情凌辱了。

“天黑的这么快,”一个粗声粗气的声音嗡声道,“大哥咱还要跑多久啊。”

青龙矫健的步伐激起片片尘土:“还记得当年你我兄弟,几人策马奔腾吗?”

他在“兄弟”之后莫名地停顿了一会儿,像是憋到一半的屁呼之欲出。

玄武愣了半响,“唉,我都改口这么多年了,还是一点消息都没有……”

鸭舌男在一旁听着他们的对话,琢磨着这俩的对话有什么深层含义。最终他觉得可能玄武原本是青龙的妻子,因社会歧视而不得不隐姓埋名,替老板做一些见不得人的勾当。而所谓的消息,指的就是同性恋婚姻法的颁布……

鸭舌男一边跑着,嘴角荡出淫邪的笑容。

“此山是我开,此树是我栽。要想从此过,留下买路财。”冷不丁前方冒出一个声情并茂的身影,把鸭舌男吓了一跳。

青龙停下脚步,目视前方,空无一物。

“滚远点!”玄武本来跑步就憋着一口气,一看到拦路的是个稚气未脱的年轻人,嘴一张就吼了这么大声。

年轻人二十岁左右的样子,淡蓝衣衫,披肩长发,眉宇间却透着一股英气,看起来是个男孩。他手摇着一把玉骨的扇子,俊俏的双眼把面前这三个人上上下下打量了一遍,当然被夹在玄武腋下一脸陶醉状的秦楚天被自动忽略了。

“你要我滚,我便滚,”男子笑道,一瞬间展开扇子,“那我好没面子。”

青龙这才低着头,看样子是朝年轻男子的方向看过去了,可是自从年轻男子的角度,那双目光,竟是聚焦在自己的身后。远方。

男子一惊。以自己多年行走江湖的经验来看,此眼神可以绝杀万千怀春少女。

青龙仍是那样看着他,目光摇曳,似是坚定,似是决绝。

“我直说了吧,把你腋下的那家伙留下,”年轻男子有些慌了,指向秦楚天,“你们就可以走了。” 鸭舌男一直没有掌握到话语权,觉得自己被忽略了,易燃的自尊心闷在胸口啪啪地响。

他转向年轻男子,摘下帽子,眉间与鼻梁之间的部分呈现出明显不同的白色……给人感觉是遭受太阳暴晒时该部分有幸被遮住了。

年轻男子心思急转,据所学来看,这个阴沉猥琐的瘦子的异能应该跟眼睛有关。看那目光,要杀人似的。再估算下旁边那俩大汉的能力,他觉得自己几乎没什么胜算。

“慢慢慢!”年轻男子举起手来,“我是普通人,你们不会不记得异能者协定吧?”

“我协你大爷!”玄武脾气火爆,双臂一宽,举拳就要开揍。

秦楚天砰地一声掉在地上。

这个时候他正梦见树人妖怪从路两旁跳了出来。他在小路上被夹了好久,可是不管怎么走都是一片黑色,大快朵颐地凌辱完路边的景物再回头一看,两个壮汉一个变成条青色的大龙,一个变成只千年大乌龟,自己坐在龟壳上,旁边还有个影子,具体形状看不清了,只有两只眼睛幽幽地发着蓝光。

秦楚天刚要说话,前面有棵挥舞着枝干的大树就跳了出来,突然他看到了有光从外面透了进来,然后一激动就从龟壳上滚了下来。

秦楚天悻悻爬起身来,揉揉屁股不知所措地看着场中复杂的局面。

青龙伸手,墨青色的光晕从他手中透出,在年轻男子的周围围了个圈,然后转头示意大家可以继续跑了。

惊鸿一瞥,只为初遇。秦楚天匆匆地看着青年男子一眼,然后被玄武老鹰夹小鸡地捉走了。

年轻男子想打破结界,又觉得这样就暴露了自己不是普通人的事实,那样再拦路就会被为所欲为了。

鸭舌男刚把帽子戴回头上又听到前面一声“站住。”

语气很平静,体现出说话者炉火纯青的装逼道义。

鸭舌男顺手把帽子一甩,无助的帽子在空中打了个转,落在了青龙的头上。

挡住青龙彷徨犹豫的目光了。

刹那间帽子变成了粉。

拦路的老头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身着考究的西服,颈前打着一只青底白点的蝴蝶结。他挺直着坐在那里,一股骚气油然而生。老头有些惊异地看着青龙:“你老板给你多少钱?”

青龙目视前方,“这不是钱,的问题。”

“是节操的问题嘛,我知道。”老头顺口接道,“你们这么厉害的异能者,费这么大劲劫持个普通人,还被迫弃车,你节操已经碎了。”

秦楚天一下子抬起头,看到老头用眼神跟他打了个招呼。

“他不是,普通人。”青龙义正言辞地说道。

“老头你别挡路!”玄武一旁吼道。

“我就挡你不给啊,”老头翻翻白眼,“把他留下。”

这家伙他妈是谁啊,鸭舌男失去了心爱的帽子,心里不爽,转头狠狠瞪了秦楚天一眼。

我就一平民,NPC,NPC,秦楚天嘿嘿地笑。

“秦楚天先生,”老头转向被夹在腋下的秦楚天,“你不是会异能吗?”

秦楚天心想也对啊,我怎么没想到呢。玄武只感觉自己手臂朝里一缩,腋下夹着的那家伙就跟摊水似的滴落下去。

突然一团青光包裹住那团液体,就要朝青龙移过去,老头子心念一动,从玄武脚下附近突兀地冒出几个银光闪闪的钩子,然后就化成一个球把那团青光包裹进去了。

玄武瞪大眼睛,白色的光芒化成一把利剑朝那银球劈了过去。

青龙正欲再出手,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别争了,回来吧。”

“我们走吧。”青龙看向玄武。

玄武心里也明白是老板下了命令,收起光剑也转头要走。

鸭舌男再一次受到无视,心里不爽,对着刚化回人形的秦楚天屁股就是两脚,然后也跟着他们走了。

秦楚天爬起来就要追,被老头一手拦下,“你打不过他们。”

看着老头笑眯眯而欠揍的眼神,秦楚天愤愤停在那里,他还欠老子两下屁股呢。

老头带着秦楚天转身往回走,林间小路边停着老头那辆大红的跑车,“来的时候没考虑到这种情况,红配绿是我最讨厌的……”

他的声音听起来很尴尬。

秦楚天挠挠头,“你似乎很在意颜色搭配啊?”

“那是,当年我可是从罗德岛杀出的……”说到一半老头得意的神色消失了,他转头望过去,“九号好像还被困在那……”

“小姐,我是家族委派过来的您的保镖。”中年男人弯腰说道。

金黄色头发的女孩静静地看着对面的男子。他穿着近代英国流行的服装,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他身材健硕,弯腰的姿势标准而端正,像极了经过严格训练的高级军官。当他抬起眼睛的时候, 你会发现他的目光中带着鹰的味道,不是冰冷的杀戮者,而是永远高高在上却又伺机而动的猎食者。男子长相平平,这样一个普通的样貌若是放在人群中不可能被寻找出来,可是他就在那里,你又能用心感受到他的独特之处。

“您还是和相片上一样。”女孩笑着说,“您怎么会听爷爷的话来保护我呢?”

“谢谢小姐。”男子笑道,“这次任务很重要。”

女孩一愣,她知道任务很重要,也清楚爷爷派她来之前嘱咐的话,可是总觉得事实比自己想的还要重要,爷爷到底有多少没有跟她说,眼前的这位又为何突然不远万里离开英国,肯定还有很多很多自己不知道的事情。

为什么爷爷要向自己隐瞒这些事?这个中国的小城到底里面藏着什么?还有之前,爷爷亲自安排的秘密路线是怎么泄露的?又是哪些人要袭击自己?

女孩心想,我一定要把这些秘密一个个找到。

她笑着说,“您得换些衣服啦,现代已经没有人穿这些衣服了。”

男子点头,消融于夜色之中。

第8章

“嘿!”楚祈佑从后面拍了拍秦楚天的肩膀。

秦楚天转头看到自己熟悉的脸,笑着说道:“柚子啊。”

“你没事吧?”楚祈佑问道,“那几个人为什么要绑架你?”

秦楚天看了看四周,低下声来,“还记得那天中午吗?”

他神色惆怅的盯着脚下,小石子被运动鞋带起在路面上跳跃,“我的生活不会再平静了。”

九号跟在老头后面,讪讪地朝秦楚天笑。

从结界中刚出来,这家伙就把秦楚天上上下下打量一遍,像是文物贩子估算眼前这货值不值钱。秦楚天被看得闷了,伸出手来说,我叫秦楚天。然后他摸摸头潇洒一笑,我是九号。

秦楚天心想,我还长江七号咧,再问,你叫什么名字?

九号突然甩开扇子,作一副很帅的摇扇公子状,“在下溯某,幸会幸会。”

秦楚天就想一板砖拍过去,溯某,这是秦某拍的砖。

老头停在玛莎拉蒂前,风骚地转身,“不考虑一下?”

秦楚天想说不,可是话到嘴边又有些动摇,硬生生卡在牙齿缝里。

那天的雪又浮现在眼前。

“你会来的,命运总归让相似的人聚在一起,你无法抗拒。”

那辆大红的车是那样突兀,那样显眼地要将周围的白色融化,秦楚天感觉红色晕染过来,似乎拼命想要将他拉离出过去,可是秦楚天分明看不清红色里面的东西,他拼命挣扎,却又力不从心。

“给我一些时间。”最终,他这样说。

“当然。”老头露出一丝笑容打开车门,“九号,我们走吧。”

男人看向窗外。

还小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看向窗外,那是在教室里,和最好的朋友一起,偷窥路过上厕所的女生们。那个时候他是学校里有名的好男孩,成绩优异,竞赛获奖,体育拔尖,甚至音乐会上都有他弹钢琴和拉小提琴的节目。每每他上台,都是一大片欢呼声像是爆米花从锅炉里喷出来,女生们议论着这次又该唱谁的歌,而不管谁的歌,他都能唱出自己独特的味道。那一个个闪光灯下的夜晚,就像是疯了一样。

朋友对研究女生突然产生特殊癖好,就想拉他在窗前假装聊天,他竟然莫名其妙地答应了。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想法,却知道小沫总是会从这条路走的。朋友在旁边兴奋地作记录,他则呆呆地看着走廊外面,直到小沫走来。

小沫是隔壁班的女孩,落落大方的,他是从学校拍的微电影上知道她的。讲述高中狗血恋情的微电影,积极向上的女主角,一箭射中了他的心。很多时候回忆起那个女孩,他还是觉得心中一阵悸动,从窗子的一端走来,再向另一端去。

那是他关于小沫的全部记忆了。之后他就去了传说中的北欧山区,要去做自己始终梦寐以求的事,就这样草率地决定了自己的未来。他不后悔做了那么些事,可是他又后悔没有做一些事。 “六号。”一个女声打破了他的回忆。

男人转头,餐桌边站着一个女子。看起来身材匀称、皮肤光滑的她,男人知道,也和自己差不多大了。

女子有些难受地看着眼前这个面容暗淡、邋遢的男人,她想起刚去学院时他的意气风发,想起他在意大利托斯卡纳草原上伴着晚风吹奏的笛声,想起他站在山峰上看海时寂寥的背影,泪水突然涌上来模糊了眼睛。

“三号。”男人笑了。再次见到故人,心里有些空荡荡的。

女人擦干泪水看着他,“抱歉突然闯入了,这些年你……还好吗?”

“三号……”男人笑了笑,站起身来去找了一瓶酒来,“喝一杯吧。”

女人注视着男人的背影,好像又回到了那群寂寥的山上,周围云雾茫茫,山风徐徐地吹着。 你给我唱首歌吧。

男人背对着她,眼泪哗然而下。

时间好像就停在那儿,他们谁都没有说话。良久,男人转身,掏出酒杯,“大家都还好吗?”

“大家都老了,可还是坚守在学院里,”说到这儿她看了看男人,“五号走了。”

男人想起报道时那个热情的巴西小伙,在熊熊篝火中给大家卖力跳着桑巴舞的伙伴。

“他去亚马逊热带雨林执行任务后,再也没回来过。”女子的声音平静下来。

男人沉默。

女子自顾坐到沙发上,给自己倒酒。

“当时我私自离开,你们怎么看我?”男人问。

“谁不想离开?”女人仰头灌下一杯酒,看着男人,“但这是我们的责任啊。”

男人坐在那里,一言不发。

秦楚天化为一滩液体,从房间的窗户溜了出去。

“这是我们的责任啊。”女人的话在他脑海里回响着,世界一片安静。

香港。新界。荃湾区。

咸咸的海风猛烈地敲打着沿岸,男子站在码头上,修长的身影像是一把利剑。

月光如水。

“是他!”有人叫喊道,随即是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

“你是什么人?竟敢辱我胜和!活得不耐烦了吗?”为首一个中年大叔手拿钢刀大声吼道。

男子并没有应声,一动不动地立在那里。

“老大,可能是海风太大了,”后面一个小喽啰低声上前说道,“要不换个更有穿透力的试试?”

“我丢你老母!”大叔回头对着小喽啰头上就是一敲,“你的意思是老子的声音不够美咯?还有,别叫我老大,你想给老子背不忠之名吗?”

小喽啰委屈地后退,心想我顶你个肺。

“兄弟们,给我上!”大叔感觉自己有些丢脸,索兴挥刀冲了上去,“砸扁这个渣渣!”

于是十几号人气势汹汹地冲了过去。

为首的大叔感觉自己仿佛来到了古战场上驾马征战,周围是一片飞扬的尘土,他手持绝世神器闪耀大钢刀,随着人群左右挥舞,激起一阵血雨腥风。寒风猎猎地吹过,吹着他脸庞上陈旧的伤疤,昏暗的日光无力地垂洒在他的肩上。

为荣誉而战!为尊严而战!大叔心中满是热血,恍惚间又回到了年轻时一挑二的局面,他拿起手中长刀,奋力向男子砍去。

但使龙城飞将在,不教胡马度燕山!那一瞬间大叔想起了小时候老师让背诵的这两句诗,那个时候总喜欢趁老师不注意去脱老师的裤子,然而饶有兴致地看那个年轻的女老师忍着泪把裤子套上。

那个时候自己多么禽兽不如啊!大叔这样想着,一道寒光闪过,脖子已经先身体一步坠落到地上。

跟在他后面的喽啰来不及止住脚步,一个跟头翻到在地上。他抬起头来看的时候,恰巧对上大叔那双兴奋却又迷茫的染着血的眼睛,直接吓昏了过去。

再后面的那些喽啰们愣住了,然后反应过来尖叫着就要往回跑逃命。

时间突然好像静止了。在下一瞬间,所有的头颅从身体上滚落,无头尸体上喷出猩红的血液,似乎还有热气腾腾向上飘着。每一颗头颅上惊惧的眼睛倒映着月光,苍白而又狰狞的颜色。 码头上空无一人,只有海风还在吹着,混合着浓浓的血腥气味。

“什么?都死了?”阴沉的屋子里传来一道低声的怒吼。

“是……是撒旦……”那名因为晕倒侥幸逃回来的喽啰跪在地上,浑身不住地发抖。他醒了后差点以为自己身在地狱,因为惊吓过度两只脚一直在发抖,甚至站不起来,他从码头爬回了这家烧烤店铺,整个身体已经是血肉模糊。

“慢慢说!”染着银发带着耳钉的男子斥道,“什么撒旦,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撒旦……砍头……砍……”小喽啰胸口不住地起伏,声音嘶哑地说不出话来。

“拉出去,”男子心烦意乱地拄住额头,“让他平静下来。”

“哟,看看这是谁来了?”背后传来一道柔媚的声音。

男子站在大厦顶端望向下面,在月光下映出长长的影子,“你是朱雀?”

“真是聪明,”女子呵呵笑道,“那么我该叫你什么好呢?”

“你不必叫我,”男子冷冷的声音传来,“这儿没有第三个人。”

“哦?是吗?”女子笑道,眼中一丝精光闪过,“合作的事,你意下如何呢?”

男子没有说话,只是转身看向遥远的某个方向。

“那,是真的?”最终他问。

“还能有假吗?”女子娇笑道,“我家老板的能力,你都不相信吗?”

“好。”男子沉默了一会,说道。

“那可就要赶紧行动了哦。”女子娇笑,身形一动挨近男子,“听说你在香港杀了人?”

“一个钟头之前的事,可没人能跟你说啊。”男子语气转冷。

“哈哈……”女子轻轻笑着,背着他走远,“还是少杀些人比较好……”

她的声音渐渐淡去,男子抬头看去,月光清冷,映在他的眸子里。

第9章

秦楚天走在路上,脑袋嗡嗡地响。

他感觉那片黑黑的树林又朝自己包裹过来了,路旁荆棘丛生,有光亮密密麻麻地透进来,不怀好意地朝他的身上钻去。他拼命地想叫喊,却没有声音。整个身体像是融化了一般软软地耷拉在那里,小路上凋敝的枯枝突然活过来一样伸展、抓紧他的身体,用力要将他扯进去。

秦楚天觉得自己不像以往那样想叫喊了,在被恐怖包围之前,他竟出奇地平静。

小路仍兀自向前伸展着,视线里黑压压的一片,可是那些密密麻麻的光点总是出其不意地出现在秦楚天眼前,像是来自于另一个世界。秦楚天想伸手去抓住它们,却发现自己根本就没有手,而是变成一滩液体在地上徘徊着。他感觉有声音在外面响着:

“这是我们的责任……”

树林里满是回声。

“喂!你怎么走路的!”迷迷糊糊之间突然响起一个女孩的声音。

“我的责任……”秦楚天叨叨着。

女孩有些生气,脸颊微微泛红,“喂!”

“啊?”秦楚天茫然地抬起头,看到一个金黄头发的女孩,女孩似乎因为什么生气了,眉头轻轻皱着。“怎么了?”

“你!”女孩没想到秦楚天撞了人还卖乖,刚刚好好地走着路,她就看见这个眼神空洞的家伙朝自己的方向转过来,女孩也没太在意,转个方向准备避过去,谁知道这家伙吃了屎一样也朝同样的地方转了过去,女孩猝不及防,被撞了个正着。这让她心里很是不好受。

秦楚天摸摸头,有些好奇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女孩长长的睫毛像是刚用水墨晕染过,脸颊泛红,眉头微蹙,大大的眼睛有些愠怒地盯着自己,那一瞬间秦楚天感觉自己好像置身于松香古林中,树影婆娑、流水淙淙,有鸟儿轻快地唱着歌谣。女孩穿着月白色的衣裳从丹青画卷中走出,款款而行,手中拿着一把青玉笛子。下一刻笛声吹响,悠扬婉转,和着风声翩翩地在林间打着转儿。那片林子像画一样在他脑海里展开,绵绵不绝,直到画中泉水涌出,将他淹没……

见秦楚天死死盯着自己看却毫无道歉的反应,女孩更加生气了,但是从小被灌输在脑子里的理智与教养努力压抑着她的怒火,秦楚天只看到白光一闪,刚刚还在眼前的女孩一下子消失了,只留下空气中若有若无还残留着的香气。

他一下子转过头去,看到女孩的背影给阳光镶了一层金边,周围的景色似乎一下子全都模糊了。

秦楚天眯起了眼睛。

“小姐,希望你以后谨慎一点,不要在普通人面前使用异能。”中年男子说道。他身材健硕,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向后梳着,与上次不同的是,这次他换上了一套灰色的西服,整个人因此更加地精神抖擞,似乎随时都能斗上一头发情的公牛。

女孩不说话。

中年男子看向女孩,一股生闷气的样子,心里一软,“小姐也不必太拘谨,如果非用不可的话,我会替你处理后事的。”

“您怎么变成这样了!”女孩不满地说,“我看过您的那些电影,潇洒不羁的您多有魅力啊!”

男子转头不去理会女孩看他的眼睛,声音低沉:“都是过去的事了。我只是来提醒小姐一句,既然提醒到了,我也就告退了。”

女孩弄不明白男子的表现,“您比我爷爷都大,就别叫我小姐了好不好?”

男子身影顿了顿,他的声音传来,“以前的那个我已经死了。希望小姐明白。”

女孩愣在那里,看着男子的身影慢慢远去。

她不满地嘟了嘟嘴,身形一闪,随着一道白光消失了。

1942年秋季。波兰。

这是座关押囚犯的巨大监狱。高大的电网隔断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一双双绝望、迷茫的眼神躲在后面,随时等待着自己的命运被另一群人轻易地决定。牢房旁边是一排低矮的建筑,那是军方设置在集中营的化学实验室,专门研究具有攻击性的生化武器,而实验对象就是被关押在这里,不知会以何种方式惨死的犯人。

天出奇地下起了小雨。奥斯维辛不是一个多雨的地方,这座位于中纬度西里西亚地区西南部的小城,通常几个月才可能会下一场雨。那些没雨的日子,营里的焚尸炉冒着浓厚的、带着臭气的黑烟,将被折磨致死的尸体集中进行焚化。绝望的人们趴在地上,傻傻望着电网外昏沉的天,带着恐惧等待着自己无法挣扎的命运。一旦有人试着从电网中逃出,负责看守的士兵便会在高处开枪射击,转瞬间整个身体就会被打成一张筛子。

“死亡列车”停站了。一群衣着邋遢的人低着头,排成两列从车上走下来。荷枪实弹的德军士兵挺着腰杆,肆意大声地呵斥,用脚或拳头教训那些不规矩的家伙。专门驯养的狼狗在前面带着路,阴森贪婪的眼睛里满是垂涎。

有医生坐在前面掰开年长者的嘴巴,如果断定不能干活,就向那些提着枪的士兵摇摇头,这些人便会被送到毒气室,或者是手术台上,充当剧毒药物实验的小白鼠。

让•克瓦利多警惕地跟在队伍中。他没想到那个接头的法国人出卖了自己,如果当时知道的话,他一定会对准他宽大的屁股踹上两脚,然后一枪爆了这个叛徒的狗头。

现在他不知道自己可以做什么了。枪早就被夺走了,腰上被虐打过的地方现在还狠狠地生疼,那些可恶的纳粹分子抢走了自己身上的每一样东西,只留一件可以裹住身体的工人制服。可是要这件破衣服有什么用呢?他倒想用这块破布换一把老式的P-38手枪,然后光着身子对准那些德国大兵的心脏爽快地射上几发。

不,如果可以换,还是换一颗高强度的手榴弹或者炸药,只要轻轻一拉引信,就能炸翻这个肮脏又罪恶的地方。这个棕色头发的男人胡乱地想着,听见有人不满地喝道:“快走!”然后一脚踢上他的膝盖。

让•克瓦利多坚持着不让自己倒下去。他感觉膝盖火辣辣地生疼,那根被踢中的骨头像是断了一样,锋利的断口正狠狠地刮着外部的皮肉。他咬着牙向前走着,同时用眼角余光瞪了那人一眼。

那名年轻的德国士兵带着船形的帽子,歪着头打量着路过的犯人,目光里满是高傲,他看到棕色头发的男人斜眼瞪了他一下,心里突然冒出一股无名怒火,顺手就用枪托狠狠地敲在男人的背上。

男人扑倒在地上,一双眼睛带着仇恨的怒火盯着那个德国士兵。这让年轻的德国士兵更加恼怒,提着步枪对准男人就要一枪打下去,这时旁边的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人伸手拦住了他,“不能轻易处决罪犯。”

年轻士兵身子一顿,他很清楚这样做的后果是什么,也有些感谢年轻人及时的提醒,用力朝躺在地上的男人的腹部踢了一脚后转身离开了。

“你没事吧?”年轻人微笑着向男人伸出了手。在满是阴郁气氛的监狱里,这样一种和善的微笑像阳光一样。

“我没事,”男人艰难地爬了起来,对着离去士兵的背影吐着唾沫,“该死。”

“你是美国人?”男人问。

“我的祖父在美国安了家,”年轻人回答道,“不过被抓之前,我住在维也纳。”

男人本来想问年轻人被抓的原因,可是觉得这种问题没什么意义,想了一会他问,“你知道怎么逃出去吗?”

年轻人四下望了望,然后凑近过来,“我听说过一个办法。”

慕容紫戴着耳机,沿着墙慢慢地走着。

耳机里放着胡夏的《那些年》,深情忧伤的男声嘶声唱着那些年错过的青春和爱情。从高三起,很长一段时间里她喜欢听一些忧郁伤感的情歌,似乎戴上耳机就能回到歌声背后诉说的那些故事里。高三暑假那漫长的三个月里,她去了次韩国,在李善姬的演唱会上,一曲《姻缘》终了,她哭成了泪人。

谁不是活得自欺欺人呢。常常有人说忘不了心爱的人,可还是那样活着下去了,还是会有欢笑,还是有很多很多别的事情等着要去做。只是偶尔有时候空闲下来了,会觉得一颗心闷得发疼。所以她在游乐场里一直疯狂到半夜不回宿舍,在图书馆一刻也不停地做着笔记,在酒吧里看着乐队演出边给自己灌大杯的烈酒……

其实慢慢地就明白了,再深切的爱,一旦成为过去,便已是生命中的过客。

所以,还要再执著下去吗?

墙边爬山虎在寒冬的气候下枯萎着,可是分明有丝丝绿意从里面透了出来。

慕容紫摘下耳机抬着头,远处好像有烟轻轻向上飞着。

第10章

长长的队伍沉默着。每个人都低头看着自己破烂不堪的鞋子,呆滞的动作像是老旧的生了锈的机器。没有人愿意说话,也没有人有力气说话,除去低低的呻吟声,空气里死一般的沉寂。

这是让•克瓦利多被抓到这儿来的第三天。每天早上都会有士兵提着刺刀对待奴隶一样用脚踢他们起床,遇到稍微晚了一点的,就会用刺刀背狠狠地朝那人身上抽打过去。他们被灌下难以下咽的食物,然后驱赶着走去集中营另一头的厂房做劳力。这些衣衫褴褛的囚犯辛辛苦苦地在厂房里干上一天的活,饿着肚子排好队点名,再回到牢房里啃着发黄的面包和菜叶。

那个叫以利亚的年轻人告诉让,从牢房到工厂的这一段路程,地形开阔,四周也没有电网,是最好的逃跑的地方。可是出口不远处会有很多德军的看守,一旦被发现,等待着他们的就将是铺天盖地地子弹和紧接而至的追兵。

可是不试一试,难道在这里等死吗?让•克瓦利多向来不是一个只会坐以待毙的人,况且这种关乎自己性命、非生即死的大事,他是无论如何也要去做的。

波兰的秋季有些冷。一旁的巡逻士兵已经换上了可以御寒的大衣,走动时口中的热气呼呼地往上冒去。让搓了搓手,努力顶起肩膀好让脖子快些温暖起来。以利亚走在队伍的最前面,这个高大的年轻人靠着私藏的干面包勉强撑过了这几天,走起路来总算比一般的囚犯要有了些活力。他边走边四下张望,宽大的裤子在风中瑟瑟地摇晃着。

年轻人对让说过,他是死也不会吃集中营提供的食物的。他来自一个富裕的家庭,在19世纪初家族的先祖就在欧洲各地和美国开设了银行,一百多年来家族将后裔派往世界各地对家族资产进行经营和管理。为了保证家族血统的延续,家族向来都是近亲通婚,他的母亲就是父亲的表妹。年轻人说,他特别厌恶这种做法,所以在维也纳银行因为纳粹的入侵关闭后,他不顾家族的调遣,私自参加了同盟军队,结果在一次小规模战役中失败被俘。

我恨纳粹,年轻人说这话的时候咬紧了嘴唇,他们杀了我很多朋友。

谁不恨纳粹呢?让躺在地上想。

但是我不会死的。年轻人很有自信地说道,他的家族与德意志的军队有很多经济上的往来,一旦断绝联系,他相信这对法西斯军队或许是一个不小的打击。

让呆呆地盯着头顶上密密麻麻的电网,然后他想,我也不会死的。

偌大的工厂里,只派了三名看守的士兵,可是谁也没有暴动或者要逃走的样子,或者是没有力气,或者是不敢。一进入厂区,囚犯们就分散着走向自己干活的地方,让斜眼看了看守卫,一个眯着眼睛的胖子,和一个干瘦的老头。

再加上带着队伍过来的,昨天那个殴打自己的年轻士兵,他在心里盘算着放倒他们然后逃脱的计划。工厂并不大,可是随意放置的几台老旧的机器却让它显得很空旷。空气里漂浮着尘埃,秋季仅有的一点光芒把它们照得发亮,一闪一闪地扑落下地去。

机器开始运转了,笨拙的声音像是老马奋力地蹬着蹄子。让跟在后面,突然身体失去重心一样朝一旁倒去,落地的时候激起一片灰尘。守卫回过头来看他,上前踢了踢他的腰部,“快起来!”

那个棕色头发的男人蜷缩在地上不说话。

“妈的,”年轻守卫扬起手中的刺刀就要抽打下去,一双手拦住了他,守卫转头望去,是昨天那个劝自己停手的年轻人。

“去带你的队,”守卫放下手来,“你什么时候过来的?”

“我是来问长官我应该做什么的。”年轻人不动声色地回答,他看向地上的那人,“他膝盖受伤过重,恐怕不能再走路了。”

守卫想到那天自己重重的一脚,“哦?那么严重?”

“是啊,”年轻人面色恳切,“他昨天就已经不能下地了,今天能坚持走到这儿,连我都没有想到……”

“好了。”守卫招手示意他停下来,“你把他抬着,跟我走。”

年轻人扶起让,朝他眨眨眼睛。

秦楚天迈步进一家餐馆。餐馆不大,挤在学校周边的小角落里,只有门前的招牌泛着暗淡的光芒。内部很干净,零落有致地摆着几张擦得明亮的桌子,墙壁上挂着几台老式的灯,整个空间显得别致的柔和温暖。

餐馆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中年妇女,一头浓密的黑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身上披挂的围巾浸透着点点油渍。看得出秦楚天应该是这里的常客,刚一进去老板娘就端着茶水过来,热情地招呼道,“今天想吃点什么?”

秦楚天笑着说,“随便,你看着办。”

“好嘞,”老板娘转身走向柜台,“不带点朋友过来?每次都是你一个人啊?”

秦楚天苦笑,心想我可没什么朋友,嘴上却说,“朋友都挺忙,就我一个人清闲。”

老板娘笑起来,泛着光泽的眼角挤起皱纹,可是她明亮的眼睛和整齐的牙齿让秦楚天不自觉地觉得她年轻时肯定是个美女。老板娘这样笑着问他,“高三挺忙的吧?”

“还好。”秦楚天拐了一口茶,微苦,和着些许清香,“只是看个人罢了。”

这个时候餐馆里又进来一位客人。这是一名高大的外国人,银白色的头发整齐地向后梳着,他比餐馆外门要高半个头,秦楚天注意到他弯腰进门的姿势标准而端正,就像是经常在电视上看到的退伍的老兵。秦楚天不由得皱起了眉头,这样一个时间点,这样一名外国人,来到这样一个偏僻的地方,他不觉得有什么好事情会发生。

客人四处看了看,最后在秦楚天对面坐下了。

秦楚天放下茶杯,仔细打量着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客人身体健硕,坐下来的时候胸肌鼓起,一张刚毅的脸上写满沧桑。最让秦楚天吃惊的是他的眼睛,安静、睿智,却又带着某种似曾相识的味道。

……像是一只正待捕食的鹰。

秦楚天回忆起在哪里看到过这样的眼神了,不久前那三个抓走自己的奇怪的家伙,其中那个带着鸭舌帽的,也有这样一双似乎可以吃人的眼睛。不同的是他的眼神让人战栗,而眼前这位,却是一种很深邃的感觉,给人感觉是一位普通人,却又不像。

客人看着他,开口说,“很抱歉。”

秦楚天莫名地问,“你是?”虽然看起来有些熟悉,可是他坚信老头是自己认识的唯一一个外国人了。

“你遇到了不该遇到的事情。”来客默不作声拿起他喝到一半的茶放在手中把玩着,“把他当作命运吧。”

他的话刚说完,秦楚天感觉茶杯里的液体突然剑一般朝自己射过来,他甚至没有时间闪躲就被一剑刺中颅骨。那股钻心的疼痛直入脑髓,就像是针插入心脏后瞬间蒸发,留下灼热的空气舔舐着收缩的伤口。

一滴鲜红的血冒了出来。

来客转身离开,秦楚天看到他在店外不远处轻轻朝自己的方向躬身,仿佛杀了自己是一件特别值得忏悔的事情。

忏悔你特么还杀!老子与你无冤无仇……

秦楚天感觉自己的意识有些模糊了,他仿佛看见自己额前殷红的血顺着鼻梁流淌,然后缓缓注入身侧无边的黑暗之中。桌子、茶杯,还有温暖祥和的灯光都消失了,眼前朦朦胧胧出现一条小路,弯弯曲曲地向前延伸着……

是那个噩梦啊。秦楚天这样想,他感觉到了那片森林里吹来的飕飕的凉风。我还不想死啊,好不容易像小说里那样有了特殊能力,还有个欧洲的贵族老头千里迢迢邀请自己去挑选东西方的混血美女……就算我不像小说里的那些主角处处化险为夷,可是这死的也太快了吧……

有人在秦楚天的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秦楚天扭头看过去,老头那张熟悉的脸凑在跟前,望着他笑。你笑个毛啊……秦楚天心想,我就知道有了特殊能力死得早,你们帮派斗争干嘛非得扯我进去,完了我死了你还在那笑……

呃?秦楚天感觉哪里不对,死这么久了为什么还能思考,他试着伸了伸手,一把抓到一个柔软的物体上。

“哇哇哇!”淡蓝衣衫的年轻男子一下子蹦到后面去,“耍流氓啊!”

秦楚天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是坐在原来的那张桌子旁,桌子上的茶杯空无一物。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的额头,干干净净的,什么鸟也没有。

看着秦楚天疑惑的神色,老头笑着说,“忘了你的异能了吗?”

“哦?”秦楚天不解,他觉得全身变软跟起死回生之间似乎没什么联系。

“哦哈哈哈哈……”老头面对秦楚天如饥似渴的目光有些尴尬地笑,“其实我也不知道。”

第11章

秦楚天很想揍这个老头。

这个时候蓝色衣衫的男子有些羞涩地看着秦楚天说,“应该是属性的问题。他用的是茶水吧?你的异能也像是水属性的,茶水进去后被你融合了……”

秦楚天被他看得有些发怵,别过头去,“溯哥果然厉害,竟然连他用的武器都知道。你的异能是什么呢?”

溯某摇开扇子,“自幼天赋异禀,好侦查窥探之术。如此夸赞,真是过奖过奖。”

秦楚天心想这家伙是不是耳朵有问题,为啥后半句被自动过滤掉了,突然他想起来一个问题,“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

溯某收起扇子,转身踱步,“说来惭愧,侦查窥探本是小生的过人之处,哪承想迟了一步。”

“……”秦楚天这才发现眼前两人的猥琐之处,明着说你要来就来不来就不来但是你命中注定要来,暗地里就干这些猥琐偷窥之事。他问道,“老板呢?”

“晕了。”溯某摇摇扇子,“不堪一击啊。”

海风猎猎地吹,岛上的树木随着风慵懒地摇摆着。男子站在岛中央一个耸起的土坡上,双手张开,迎风而立。

岛不大,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海洋。海浪不停歇地拍打着岸边,激起的浪花甚至都可以溅到男子的肩膀上。男子闭着眼睛,修长的身影像是一把利剑。

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有什么用,可他知道与自己合作的那位不会骗他。他们第一次见面那位神奇的中国先生就笑着问有关他们族群的事情,他警惕地正要出手,却发现先生周围的空间出现了奇异的震荡。理智告诉他,那是传说中极其少有的空间力量,更何况先生的身形还未动分毫,他不会贸然出手,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他不知道这位神秘的中国人到底来自哪里、什么底细,但是他知道自己可以信任他。

先生告诉他,他要找的东西就在中国的某个小城里,而他要得到这个消息,就得帮先生找到某个他需要的东西。

“先生如此神通广大,有什么东西还要我来帮忙的呢?”他疑惑。

先生背对着他,言语里是淡淡的笑意,“各有所长而已。”

天生的直觉告诉他,眼前这位一脸笑容的中国人,神秘而危险。

现在他按照先生所说的,来到一个无人干扰的地方,尽心尽力地去感受自然。他感到全身上下说不出的舒服,就像是化作一泓溪水随着河流缓缓向前流淌,海风带给他的触觉灵敏而舒适,刺激着他身体里的每一个细胞。

从小到大,这是他从没有过的一份体验。

他感到自己置身于一片森林里,阳光透过树叶间的缝隙悄悄洒在他的身上,知了在树上不知疲倦地叫着。他想起了小时候的夏天,族里的长辈们教自己奔跑,他飞快地迈动着步伐,感觉到酣畅的风呼啸吹过耳朵,树叶从地上被带起围着自己飞舞。他记得躲在树干后面的兔子,大大的眼睛一眨一眨地看着自己,他记得自己跑到大山顶峰,在那里观察人类的城市。那儿高楼林立,霓虹缤纷,五颜六色的射灯在空气中转着圈圈。一条条变幻着色彩的长龙盘旋在高楼之间,龙身上灯光肆意地飞舞着。

他感觉自己离地面越来越远了。城市和森林慢慢交错在一起,无数点亮光像是星星般燃烧在大地上,他看到东方高耸入天空的山脉,看到自己脚底下深蓝深蓝的海洋,看见无数欢笑悲伤的面孔,嘈杂的声音潮水般向他涌来,他听见很远很远的地方似乎有钟声敲响,古老、悠长,像一首神秘深情的叙事诗。

蓦地,他感觉某个地方有光芒一闪而过。心念急转,他睁开眼睛。

让看向四周,空旷的场地有几个巡逻兵四处转着,不远处有守卫站在高高的哨台上,持枪站立的姿势像是雕塑一般。那个年轻的德国大兵走在前面,毫无警惕地点着一支土制的德国烟,只要在后面勒住他的脖子,不出一分钟让就可以让他在这儿丧命。

可是其他的哨兵怎么办?不远处的那几个或许可以先发制人,哨台高处的那两个哨兵可不是容易对付的。让深吸一口气,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出一丝差错,随意一步的跨越即是生与死之间的距离。

以利亚走在他的旁边,低头看着路面。让知道他也在观察周围的形势,在思考着如何从这个地狱般的牢笼里逃脱出去。可是真的有可能逃出去吗?让握紧拳头,就算没有机会,也一定要保证年轻人能够出去。

离栅栏更近了。让感觉到空气开始慢慢凝滞,他在破旧工作服遮挡下的身体已经渗出冷汗,他紧紧盯着德国士兵的背影,似乎他随时都有可能回过身来,然后发现他要逃跑的计划。近了,近了,四步、三步……

以利亚朝他看过来。那一刻他一下子向前扑去,紧紧扼住德国士兵的咽喉,以利亚伺机绕过他们朝栅栏跑过去。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那个士兵瞪大眼珠死死望着这个不久前还倒在地上似乎马上就要死去的男人,不敢相信要死的竟然是自己。

枪声响起来。让知道他们被发现了,他用力勒着士兵的脖子,眼睛看向以利亚逃走的方向,感觉到怀里的人不顾一切的挣扎。突然他感觉有什么东西朝自己飞快地冲了过来,出于本能他将勒住的人朝那个方向拖过去,下一刻怀里的人停止了挣扎,他看到那个年轻的德国士兵身上冒出通红的血液,像是山间涌出的温热的喷泉。

让冒出一身冷汗。刚进入情报局他就被分配了一些情报传递的小任务,每天和各类各样的人物接头,交流,然后在不为人知的时候将装有情报的小玩意塞进对方的口袋里。他没有感觉到危险,相反的,他十分的兴奋,自己每天可以有不同的身份去面对一群不同的人,这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站在银幕中央的演员,或者是古老传说里有万千变化的神祗。

可是现在不一样了。他第一次和死神擦肩而过,如果当时自己反应再慢一点,或者黄思思子弹再偏一点,现在胸口冒出喷泉的就是他。他不觉得自己有多幸运,也许下一秒,就有一颗高速旋转的子弹无情地洞穿他的喉咙。他看到以利亚越过层层弹雨跑到了栅栏外,他想抬腿,却发现腿已经软得没有力气。子弹在他的周围围成一圈,却独独没有射中他,这让他更加恐惧。

让艰难地站了起来,他看到哨兵拿着枪一步步向他靠近。他转头看向以利亚,年轻人站在牢房外不远处一动不动。他看不清以利亚的神情,也知道年轻人看不清自己,他还是对着那个方向笑了笑。

哨兵渐渐靠近了,让垂下眼睛。

老头点着烟卷,看着空气中猩红的火光,“查出来刺杀的人了吗?”

他身旁的年轻男子微微躬身,“没有。很神秘的一个人。”

老头没有说话。很久他叹了口气,“异能者越来越多了。”

他转过身来看向这个蓝色衣衫的男子,“九号,你记得你刚加入的时候吗?”

九号点头,“记得。”

“那个时候我多么高兴你知道吗?”老头看着他,目光柔和下来,“虽然你比六号他们加入地更早,可我还是将你作为了九号。”

老头顿了顿,“一百多年前我曾来过中国一次。中国人有个词叫做‘天长地久’,意思是永永远远一直存在下去。“他看着年轻人,”这正是你的天赋啊。可能一百年后、两百年后,学院里的人都死去了,可是只要你在,学院的火种就不会熄灭,我们的理念和信仰就会一直传承下去。“

年轻男子收回平常稀松慵懒的神态,一脸恭敬地看着面前这个一头银白的老人,语气肃穆,“永永远远。“

“未来会很辛苦。“老头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们需要更多的伙伴。“

年轻男子看向老人,老人的目光宁静而深邃,仿佛是世界的倒影。

广州街头。

毒辣的太阳似乎要照亮城市的每一个角落,人们穿着冬装走在路上,裹在厚厚衣物下面的皮肤像是要烧起来一般。九号斜倚在电线杆上,不可置信地看着天空,那里大大的太阳挂在高处,绚丽耀眼。九号皱皱眉头,按照常理来说,在冬季里是不应该出现这样诡异的天气的。校长派他来这里,就是要争取一个刚刚觉醒的异能者,看这样子应该是火属性有关的了,九号不满地想,那不是把我克住了么。

两个小时前。

男孩跪倒在地上,一双瞳孔通红地盯着面前的黑衣男子,他的衣衫凌乱不堪,遍布血迹。

“还不还钱?“黑衣人又踢了他一脚,”我看你还能撑多久!“

男孩倒在地上,眼睛仍死死地盯着他,“我没有钱。“

“没有钱?“黑衣人愤怒地拎起一旁坐在地上的小女孩,”你爸借了那么多钱你跟我说没有钱?“他看向手里的女孩,女孩早已经吓哭,双脚蹬动有些无力地摇摆着,黑衣人用另一只手拍拍女孩粉嫩的脸蛋,”那就把这家伙卖了!“

男孩盯着他哀求:“不要……”

黑衣人哈哈笑着走过,离开的时候顺势又给了他一脚。

男孩看着黑衣人的身影越来越远,而自己的妹妹在他的手里无力地挣扎,他感到心中愤怒的火焰熊熊燃烧,就要突破胸腔而溢出来。他的眼睛变成了血红的火焰。

阴沉的天一下子亮了起来。天空不知道什么时候挂上了大大的太阳,亮得刺眼。

第12章

“你活不久了。”持枪的老兵斜眼看向让,那个经常给他送烟的小伙子死了,就是被这个家伙杀死的。老兵不敢相信这样一个几乎是残废的家伙,和一堆毫无抵抗意志的囚犯在一起,还能将带枪的年轻小伙子送下去地狱。

等着吧,老兵恨恨地淬了口唾沫,你把我的烟给毁了,你会在痛苦和绝望中被火烧成空气。

他们走在去往二号营的路上,路旁一片荒地,空旷无人,可谁也不敢伺机逃走了。让也不敢,他知道那天以后纳粹军队就加强了警戒,虽然一眼看不到哨兵,可是谁知道不远处有多少眼睛恶狼般盯着这群无助的羔羊?只要有人敢乱动一步,可能就会有子弹洞穿他的心脏,而那些刽子手们嬉笑着轻松地欣赏长在人胸口上的生命之花。

广播竟然是一个柔美的女声,温和地劝大家应该先洗个澡,除去身上的虱子,干干净净地来到他们的新家。让看到不少犯人的身躯一振,然后挺直了腰,似乎一个声音便把他们心底的阳光给激发出来了。一队人走进二号营,才发现牢房门前的地面上铺着青草皮,栽着令人高兴的鲜花,一支乐队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演奏着欢快轻松的调子。乐队队员一律穿着白衫和海军蓝的裙子,俨然是一群文雅、漂亮的年轻姑娘。

大多数人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谁也不肯相信纳粹突然发了善心,很多人犹豫在那里,说什么也不肯再走一步。老兵拿着枪在一旁看着,也不说话,似笑非笑的表情在欢快的音乐声中显得有些诡异。

没有人注意到他。大家都看着那群奏着歌曲的姑娘,看他们白衫蓝裙掩映下的雪白细腻的大腿,眼中闪耀着兴奋莫名的光芒。为首的那个拉着小提琴、有着淡蓝色瞳孔的德国姑娘站了起来,朝他们笑笑,“先洗澡吧?”

囚犯们一愣,然后争先恐后地向浴室里面奔过去。让跟在最后,怀疑地盯着那个姑娘,他看到她朝自己调皮地眨了眨眼睛。

怎么回事?让嘀咕着走进浴室。

“我们的任务完成了?”为首的那个姑娘问老兵。

老兵斜眼看着她海军蓝裙子下面肉嘟嘟的大腿吞了口唾沫,“完成了,恭喜你们。”

老兵听到这群姑娘发出欢呼声,为首的姑娘朝他鞠了一躬,“这真是一次有意义的活动。如果盟军知道战俘得到这样的待遇,一定会放弃抵抗的。”

老兵不可置否地笑,“你们可以走了。”

“谢谢!”很多女孩走的时候朝他鞠躬,老兵看着她们的身影眯起眼睛。

天明亮地刺眼,破旧的小巷却一如既往般阴沉。

九号跨过脏乱不堪的垃圾堆,捏着鼻子忍过那些刺鼻难闻的气味,有些怀疑地打量着这个地方。巷子很窄,只能同时容三四个人并肩走过,九号靠在墙面上,闭上眼睛寻找着新异能者的下落。

他知道老人派他过来的原因了。他不同于一般的人类,体质偏于阴寒,况且又是异能者,更容易感受到火属性异能者的所在。可是校长就不担心自己打不过那个新人?一个人来执行任务,怎么想怎么感觉浑身难受,张开嘴却又不知道该对谁说话,这对他这种话唠可真算得上是一种折磨。

好吧,九号睁开眼睛,希望别让我失望吧。

昏暗的厂房里,男孩低头站着,浑身不住地发抖。这是家废弃多年的厂房,阴冷潮湿,四处结满了蜘蛛网和絮状的污垢,可是此时整个空间却好像明亮了一点,空气奇异地燥热了起来。 他对面站着个带着鸭舌帽的男子,男子眼神阴冷,像鹰一般。

一阵沉默。

“怎么样?”男子发问,“考虑好了没有?”

“我不是故意杀他的……”男孩仍小声嗫嚅着,如梦呓一般。

“杀人偿命,道理很简单,”男子不耐烦地说,“可如果来我们组织,你会得到保护的。”

“我杀了人……”男孩抬起头,满脸泪痕,“没有人能保护我!他们会把我抓起来,然后枪毙!我要死了……”

男子有些生气,这个异能者怎么才是个孩子,本来心智就处于正在发展的阶段,结果现在一副要崩溃的样子,想到这里他只能放轻声音安慰:“他是坏人啊。别怕……”

男孩没有说话,断断续续地抽泣着。

男子烦躁地点起一支烟,放到嘴边吸了起来。过了一会儿,他看向男孩,把烟凑了过去,“来一口?”

男孩看着他,然后对准烟头狠狠地吸了下去。

然后他呛出声来,拼命地咳嗽,终于止住了哭声。

“走吧。”男子伸出手来。

厂房那边突然传来了脚步声,男子身形一顿,伸出的手又伸了回去,他转身对男孩小声说道,“快躲起来。”

男孩看着他,然后向厂房一边老旧的机器跑去。

九号有些疑惑地打量着面前这个带着鸭舌帽、面色阴沉的男子,“你好,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没想到你还记得我,”男子抬头,“普通人。”

他特意加重了这三个字的语气,让九号想起了某个小树林的下午,他尴尬地笑笑,“你是那个小跟班?哈哈……幸好他俩没来……”

鸭舌男恼怒地喔起拳头,“你在这做什么?”

“我?”九号一拍脑袋,“我是来找人啊!你看到过一个很热的……”说到这里他想起上次也是这帮人抢的那个秦啥,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你又来抢人?”

看守将让带到一个木制的衣橱前:“记住你的号码,免得出来找不到自己的衣服。”

让看着看守离开的背影疑惑地点点头。他们被带到一个石头堆砌的房间里,房间四壁十分光滑,在油灯的照耀下发出银白柔和的光芒。衣橱整齐地排列在一侧,挂钩上搭着一排毛巾。让发现墙上用各种语言写着欢迎人们来奥斯维辛集中营工作的标语,靠近门边的告示上甚至写着洗浴时间和规定,就像是正规经营的高档澡堂一样。

很多人欢呼着脱掉衣服跑进澡堂,让揉揉自己受伤淤青的腿部四下观望,直觉告诉他澡堂里可能会隐匿着一个超级恶魔,而纳粹正微笑着将他们送往地狱。

“你怎么了?”有士兵朝他走了过来。

“报告长官,我腿受了伤,不能下水洗澡了。”让回答。

“去他妈的不能洗澡!你他妈给我进去!”士兵一把拽起他的衣服向浴室拉去。

让不情愿地走进浴室。浴室里冒着水雾,白茫茫一片看不清楚,可是让觉得越来越挤,稍微转身就会碰到另一个瘦骨嶙峋的身体。有人反应了过来,急忙向出口跑去,可是等在外面一身军装的德国士兵狞笑着合上了浴室的大门。

让眼睁睁地看着唯一外界的光线慢慢地被隔断,可是他动不了,他身边围绕着别人的躯体和白色的水雾。那几个最先反应过来的囚犯费力冲到门边,然后无力靠在墙上,眼神里满是绝望。 有人嘶哑地吼叫了起来,让抬头,他看到天花板上的通气孔中有什么东西呼呼地冒了进来,陆续有人痛苦地倒在地上。让感觉自己的喉咙好像被人用力地卡住了,他拼命地张口想要呼吸,可是却越发感觉不到空气的存在。他知道现在自己的脸一定涨成了青紫色,他看到身边的人瞪大眼珠拼命撕扯自己的身体,最后满身血痕地倒了下去。他满脑子想自己的妻子,可是无论他怎么拼命,感受到的只有无尽的痛苦。

然后堕入无边的黑暗。

半小时后,有眼睛透过小孔看向这个地狱般的浴室。确认无误后,纳粹打开了浴室的铁门。山一般的尸体堆积着朝门外倒过去,尸体相互纠缠撕扯,浑身破烂的血肉触目惊心。黑红色的血流慢慢地淌出来,泛着恶心的腥臭味,看守们都捏起鼻子别过头去。

“可以清理了!金的留下!”老兵下了命令。

看守们掏出橡胶手套,戴好口罩,然后皱着眉头将尸体搬出来。可是囚犯死前窒息的痛苦和本能的相互撕扯使他们缠成一个拉扯不开的大肉坨,老兵只好拿起墙边斜放着的斧头,朝尸体奋力砍过去。

尸体清理地很快,断肢和头有序地被堆在墙边地一角,其余的尸体十具一排被摆在房间的地面上,还是那间石头堆砌的房间,油灯闪着发出惨淡的光。从尸体身上拔出的金牙等财物被统一堆在门边,老兵绕着尸体来回踱步,忽然他看到那个残废的家伙,安静地躺在地上。

让的躯体很完整,这让老兵一肚子气,他挥起斧头朝让砍过去,斧头卡在让的胸口,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

“小子骨头还挺硬嘛,”老头恼怒地大吼,“都给我拖出去烧掉!”

看守们将尸体放上提升机,然后运向大大的焚尸炉。天空呈一种诡异的灰红色,大大的焚尸炉冒着黑烟,炉中烈火久久不灭。

棕色眼睛的男人从炉中坐起,全身通红。

第13章

“你管这叫作抢人吗?”带鸭舌帽的男子抬起头来看对面的男子,透过拉低的帽檐九号清晰地看见那张瘦削的脸,和镶嵌于上面阴森狠厉的眼神。

“本……本来就是抢人。”九号不自觉地心里发凉,想着我才不是怕了呢。

“那你就抢回去啊!”鸭舌男急了,他都摆出这么明显的战斗姿态来了,对面那货竟然还不动手,一副傻叉的样子站在那里。

“抢回去?”九号摇起扇子,“好啊!”他说完这话,却仍然站在那里不动,鸭舌男低声骂了句,挥拳就冲了上去。

“好快!”九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他只看到一道幻影在面前闪过,还没来得及收起扇子就觉得腹部遭到重重的一击,瞬间整个身体朝后面飞了出去。

鸭舌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你不是异能者?”鸭舌男有些犹豫。

九号颤颤巍巍地从地上爬起来,这一拳给他的感觉就像是对着茅坑撒尿尿着尿着膀胱炸了。记得刚从老家出来的时候,他一走在路上,就有液体沿着他的裤子滴个不停,他从小生活在海里,一直都是一边进水一边排水的状态,没想到到了大陆上最大的问题不是缺水而是排水。他尴尬地拎着裤子低头向前走,对面过来一对母子,那个拿着棒棒糖的男孩用他清脆天真的声音问,妈妈,你不是说长大了就不能尿裤子了吗?为什么那位叔叔还在尿呢?

那位年轻的妈妈鄙夷地朝九号看了一眼,用手蒙住男孩的眼睛说,因为叔叔想像你一样吃棒棒糖啊。

九号无法抑制心中悲愤的心情,他扶着墙勉强站了起来,面色疑惑地问:“异能者是什么?”

鸭舌男怀疑地看了看他,心想这家伙既然是普通人为何还会三番五次地搅在组织的计划里。九号满怀希冀地看着男子,他当然希望这个戴着鸭舌帽的男人能够就此相信他的话而放他一马,可是他还要将那个火属性异能者争取过来,恐怕免不了一场恶战。何况这个家伙又不是傻子,说是普通人就是普通人,齐天大圣都不会被五指山压了。

“我倒是想放你走,”鸭舌男又点着了一支烟,眼神惆怅地看着袅袅上升的烟雾,“可是,”他深吸一口烟,慢慢地等烟雾散去,露出自认为狰狞的笑容,“你知道的太多了。”

“你不管异能者协定了吗?”九号想方设法地拖延时间,他已经能感受到腹部的疼痛正迅速的消失,强大的自愈能力让他心底充满了自信。

老子可是不会死的人。九号在心中潇洒地摇开扇子,洋洋得意。

“你还知道异能者协定?”鸭舌男看着九号,阴冷的目光让他不寒而栗,“要么是异能者,要么是人类情报机构的。”他将吸了一半的烟扔到脚下狠狠地踩灭,“哪一种身份会让我不杀你呢?” 还没等九号答话,他就桀桀地笑了起来,“正确答案是……”

他这话没说完,就感到腹部遭到重重的一击,整个身体向后飞了出去。

九号摇起扇子,鸭舌男看着他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正确答案是,你根本杀不了我。”九号耸耸肩,收起手中的冰锤,有些疲惫,“在这个充满着躁动能量的地方驱使水属性异能真不容易呢。”

鸭舌男从地上站了起来,阴狠地盯着九号,“有点本事。”

“多谢夸奖。”九号收起扇子,目光严肃起来,“可以把他交出来了吧?”

“只是有点本事而已。”鸭舌男摘下帽子,“不要不自量力!”

九号一怔,他想起那天树林同样的目光,眼前这个人的绝技……绝对藏在那双阴狠地眼睛里。 “好好说话嘛,”九号心里盘算着,“我们在这里打得两败俱伤,万一给第三者来了个黄雀在后,对我们都没有好处是不是?”

“你烦不烦?”鸭舌男有些不耐地戴上帽子,“说打又不干,不打你又逼我打,你是不是脑子有病啊?”

老子没病还和你在这啰嗦……九号心里骂道,不是怕打不过吗,虽然说不会死可是打架总是会受伤受伤总是会疼的好吧,况且我比较喜欢智取,“要不石头剪刀布?”

鸭舌男转身就走。

九号摇开扇子在后面安静地看着他。鸭舌男走到一半感觉不对,转过身来挥拳就朝九号冲了过来。

“为什么打我?”

“看你不爽!”

好像又回到了传说中的武侠世界,真正的高手之间的对决,从来都不需要理由。他们只是一时兴起便开打,打得爽了就收手,各自道一句兄台好身手然后转身拂袖就走,留给观众寂寞悠长的背影。

九号一边躲避一边回忆看过的武侠小说的情节。七十岁那年他如愿考上了理想的大学,大学四年他整日奔波于寝室和图书馆之间,室友都在感叹为何这样一个绝世帅哥偏偏是个学霸,而捶胸顿足之余又都纷纷佩服于他淡泊名利看破红尘的思想境界。其实那个时候九号刚刚开始接触中国的玄幻武侠文化,深深沉迷其中无法自拔。

九号发现小说中那些天马行空的想象,那些本不应该出现于现实生活中的能力,那些古代连皇帝都苦苦追求的长生不老之术,竟然应验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他再也淡泊不下来了。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你的心,起了波澜。

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在这个普通的世界里,自己的能力,是奇迹,是巧合,还是命运?或许三者兼有吧,九号坐在河边的石头上,对着夕阳惆怅地想。他想起几十年前那些朋友一个个花谢般老去,当初那个舔着棒棒糖、尿裤子的男孩,如今也已经掉光了门牙,连棒棒糖都舔不了了。

上岸之前,他以为世界跟自己一样,自己只是世间万千种族里平凡的一个。他以为人类的寿命短是上天恩赐的缺陷,而在其他地方必定有出彩之处。他也确实见到了人类伟大的智慧和影响力,那些不可思议的建筑,美妙绝伦的工艺品,还有庞大的导弹、飞机证实了他的想法。可是看过的书籍越多,他越发现人类致命的缺陷,那便是个体力量太弱,一个人单独面对一头狮子甚至区区一条毒虫,就有可能脆弱地一命呜呼。

可是人类有的时候又很强大。后来他认识了校长,也认识了不断加入学校的各类学生们。他记不清楚伙伴的名字了,有执行任务资格的每一名伙伴都有对应的特定的编号,一提起是几号,九号的眼前就会立即浮现他的音容样貌。

一号就是这么一个男人。学院里所有具有执行任务资格的学生里,只有他一个人是真正的人类——没有任何的异能。九号不知道那么艰难的任务他是怎么完成的,就好比是这次他奉命争取这位火属性异能者的任务一样,无法想象一个普通的人类能够完成。

可是他完美地完成了。每一次外出的任务,他和伙伴们同样甚至更出色地完成,每次他从飞机上迈步走下来,九号都会一遍遍在脑子里记住他搭在肩上的衣服,和他平静深邃的眼神。凉凉的山风懒懒地吹过去,吹动他一头银白色的头发,在风中旗帜般猎猎飘扬着。

人类是一个神奇的种族。九号在心里说。

鸭舌男有些吃惊地看着眼前年轻的男子,他发现这家伙的动作越来越娴熟,躲避自己拳头时身体的姿势简直可以称得上妖娆脱俗。他觉得这家伙似乎是灵魂出窍了,懒得再打下去,一闪身到了刚刚男孩藏身的地方,“我们走吧。”

可是那儿一个人也没有,这个破旧的厂房已经恢复到了平常的阴冷潮湿。

男孩早就走了。

鸭舌男惊讶地张大了嘴巴。

纳粹最高机密里,有这么一条,关于奥斯维辛集中营的。

发生在1942年秋季。

描述者是一个幸免于难的老头,据说那天傍晚将尸体放入焚尸炉清理干净后,有守卫打开炉门,发现里面立着一个烧的通红的东西。守卫有些疑惑,按照焚尸炉的高温来说,理应留下不了什么无法熔化的东西,值钱的像金子之类的在将尸体放入焚尸炉之前他们就已经清理过,集中拿去换取军用物资了。

老头说到这里面色惊恐,他猜想可能是一块巨大的金块,因为只有金子才能在这么高的温度下还不熔化。于是他赶紧让人用铁钳将它夹出来。可是那东西的温度实在太高了,铁钳一碰上去就发出呲呲的声音然后熔化掉,无奈他只好往里面浇水,可是整整灌下去十几桶水,打开的时候却什么也不剩。

这个时候那个东西动了起来,士兵还在疑惑,老头自己却急忙躲了起来。那个在炉口的士兵转过头去,恰好对上一双通红的眼睛,然后他感觉自己的脖子一下子融化了,头就那样掉落在地上。老头躲到澡堂的衣柜里,透过缝隙看到那个全身通红的东西将整个营地的看守捏雪人一样杀死,人头滚落了一地。然后那个东西踉跄着走到电网前面,就那样熔化了电网跌跌撞撞地离开了。

第14章

“来一根?”老头面对着夕阳坐着,从口袋里掏出一支烟。

“我不抽。”秦楚天说的倒是实话,他喜欢点烟,但是不抽。

“其实我也不抽。”老头说着,顺手一抛,那支烟卷被夕阳点着,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秦楚天有些无语。他转头看向老头,老头满头的白发被夕阳映得金黄,不知怎么的给人一种滑稽的感觉。

“他走了?”秦楚天问。事实上他想说的是一个人名,可是那个蓝色衣衫的家伙甩着一把扇子理直气壮地自称溯某,鬼知道他叫什么。

“去了广州,”老头说,他转过头看着秦楚天的眼睛,语气意味深长,“执行任务。”

“这就是你们日常的生活?”秦楚天问,“我可以知道是什么任务吗?”

“和这次一样,”老头说,“广州出现了一个和你一样的人。”

“和我一样?”秦楚天有些疑问,随即明了,“你是说……异能?”

“你知道吗?”老头说,“世界上其实有很多和你我一样的人。”

“我和你不一样。”秦楚天很干脆地回答。

老头不可置否地一笑。

“你们要他们干什么呢?”秦楚天问,“异能可以装逼,但是并不能吃饭啊。”

老头有些无奈:“异能在你眼中就是用来装逼的吗?”

“除了装逼……”秦楚天正要说话,忽然想起了电影里面那些拥有超级能力的家伙,面对这个普通的世界所展现出来的巨大的破坏力。异能的确不可以当饭吃,也不能帮助自己找到份令人满意的工作,可是异能可以是掠夺、甚至是统治的工具。

“看看社会对你的影响吧孩子,”老头的目光在那一瞬间突然变得睿智,“从小遵纪守法的教育让你丧失了反抗的精神,甚至忘记了反抗的能力和方法……”

“你是在教育我犯罪吗……”秦楚天鄙视地看了老头一眼,“所以你是正义超人,专门打击那些超能力犯罪者喽?”

“不是……”老头清了清嗓子,“没错,你可以这么看我。你可能没有注意过,但是你以为真正的罪犯会在报纸上被报服毒过量道强奸未遂或者是一夜灭门吗?”

“拜托那很恐怖了好不好……”秦楚天无语。

“真正的罪犯,是有智慧、有能力的。”老头又掏出一支烟,“我曾经遇到过一个伊拉克人,他利用异能窃取并篡改中情局的高级机密情报,差点让特工们将枪头指向了小布什。”

他随手一甩,手中的烟顺从地飞了出去,又是一道优美的弧线。

“然后呢?“秦楚天比较关心这个壮士的下场。

“然后他跑了,小布什下台了。”老头轻描淡写,“这下你能明白一个异能者能对这个世界造成多大影响了吧?”

“下台就下台了,跟我有什么关系。”秦楚天嘀咕着。

老头心想那个伊拉克人跟小布什下台也没有关系,这不是为了说明事态严重性嘛,“你能不能对这个世界有点爱?身为异能者,你要明确自己的责任,那就是保护世界,这个你爱的世界。”

“我不爱这个世界,我比较爱自己。”秦楚天直截了当,“比起保护世界我倒是希望找个心爱的姑娘。”

“你没听过一句话吗?面包会有的,姑娘也会有的。”

秦楚天心想这算是哪门子引用,“我不过就是可以融化而已,为什么一直劝我加入呢?”

老头沉默了一会儿。

“不管你信或不信,异能者在人群中总是被孤立的。你不到我这儿来,最终也会被其他别有居心的人找到。你将要做的,要么是毁灭世界,要么是保护它。”老头最终这样说,说这些话的时候他的目光有些黯淡。

“没有第三种可能?”秦楚天问,“我从来不相信命运。”

老头还没说话,就听见秦楚天用低低地声音说:“命运就是一坨屎。”

老头怔住。他想起自己年轻的时候替政府工作,被俘后政府没有任何解救自己的努力,只是很轻松地找了其他人代替自己。显然对于那样一个庞大的机构,一个人在其中只是一枚棋子,若是不小心掉落了,只要再拿一个替换就好,连弯身捡起都不需要。他和其他的囚犯一样,只不过是不小心堕入沼泽的飞鸟,一旦折翼,就再也飞不起来了。

命运就是一坨屎。老头觉得这句话讲的真是深刻,他想起被俘那段时间每天晚上都有囚犯对着周围的伙伴骂骂咧咧,骂纳粹骂命运骂世界什么都骂,却从来没有听过有人说后悔。那些人将自己的一生奉献出去,结果换来一坨热气腾腾的屎,强迫着自己咽下去。

可是什么是命运呢?命运将他带进了纳粹的牢房,让他见识和经历到人间地狱,却又赋予他超于常人的能力,给了他改变世界的机会。他想骂世界是一坨屎,却又觉得自己没有资格。

老头将手放在秦楚天肩上。

夕阳像是一滩血,染红了半边天。中年男人拖着疲惫的身子艰难地走着,他无法理解为什么自己在那样的大火中还能活下来,为什么只有自己能从地狱里逃出来,他毫无意识地扭断了守卫的脖子,熔断了电网,一路向前走到这儿,却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走,是去活着还是死。

让一下子倒在地上。刚从集中营里出来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全身像是要熔化一般的温度,心脏在火焰中扑腾扑腾地跳跃着,似乎随时都会爆炸。他觉得自己一定是来到了地狱,是地狱中的烈火在炙烤着自己,他努力回想自己生前做过什么坏事,却只能感觉到脑子狠狠地灼烧着,周围是一片火海。

他没有死。再睁开眼的时候,天是蓝的,耳旁有小鸟轻轻地叫。让抬起自己的手臂,手臂发白,沾满了泥土和奇怪的黏着物。让清晰地看到皮肤上面空无一物,体毛被烧得精光,一直做着的噩梦原来真的发生过。让一下子坐了起来,朝四周看过去,是在一片森林里,偶尔有什么东西飞快地跑过去,带起片片落叶。他低头,才发现自己的衣服都已经焚毁,有些尴尬地找了片较大的树叶遮挡着站了起来。

让惊奇地发现自己的身体充满了力量。他不想,也不敢去思考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发生过的一切,他都决定抛弃,就当是命运重新给了他一次机会,而将他的过去洗牌。他从树林中走出来,伸直手臂向着太阳,微笑。

那段时间让过得很自由。所有人都认为他死了,他也没有打算回去继续着以前的工作,从前的使命和理想,他放弃了。他走遍了几乎整个欧洲,逐渐意识到自己的身体出现了奇异的变化:他的骨骼出奇地硬,硬到可以徒手击穿几英寸的铁板。他为自己的发现欣喜,却也感觉到疑惑和恐惧。他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于是他努力隐藏自己的能力,从来不在别人面前用起。

直到遇到凯瑟琳。他在山间走着,看到前面一棵奇怪的树,正想走过去看看,那棵树竟然就自己走了起来,边走边蹦,场景出奇地诡异。让迅速地跑到前面去拦住那棵树,结果看到树干上竟然是一个女子的脸,女子瞪大眼睛看着他,张大嘴巴说不出话来。

后来他才知道女子名叫凯瑟琳,生活在附近的一个小山村。八岁那年因为身上长出了枝干,被家里人赶了出去。说到这里她仍然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家里人都觉得我是树精,他们胆小,不敢让我再住下去。让问,你那么小,怎么活下来的呢?

凯瑟琳撇撇嘴,我不需要吃饭,只要挨着土地就行了,土里面有肥料。

让第一次意识到世界上还有其他奇怪的人存在,于是他把自己的事告诉了凯瑟琳。凯瑟琳惊讶地看着他,你的人生好丰富啊!我一直都在这座山里面,一个朋友也没有。

让微笑着看着她,那我们做朋友不就好了?

凯瑟琳伸出手来,我叫凯瑟琳。她嘻嘻笑着,眼睛完成月牙状,有枝芽从身上冒出来,散发着自然的清香。

“愿意听听我的故事吗?”老头又掏出一支烟,这次真的点着了,他犹豫了下,然后对准烟嘴狠狠吸了一口,问道。

秦楚天点头。

……

我和凯瑟琳就那样四处游玩,每天我们都互相对着对方傻笑,她没心没肺的样子真的让人忘不了。有的时候她的枝叶会不自觉地长出来,我就会戳戳她,然后她有些不好意思地把枝叶再收回去。这样过了几个月,我感觉自己渐渐爱上她了,在被俘之前我已经结了婚,可是那个时候我就当过去的自己死了,我也不想再回家去找自己的妻子。那样他们会怀疑我是怎么活下来的。

第15章

可是我也不敢跟她说清楚自己心里的感受。她那样一个纯真的女子,我觉得自己没有资格向她表达这种情感。我年轻的时候酗酒打架,直到为联军政府做事那段时间里,还整天无所事事地泡在夜店里,白天接头,晚上狂欢,那就是我的生活。直到被抓以后,受了那么多屈辱,我才似乎懂得了生命的意义……

不不,老头撇撇嘴,这话说得不对,生命的意义是什么,没人说得清楚。

他转头问秦楚天,你觉得呢?

秦楚天想过这个问题,那是茫茫的、下着大雪的冬天,他一个人坐在简陋的亭子里,四周空旷旷地没有人。这个问题其实很费脑袋,生命的意义是什么,生命的意义,什么又是意义呢?有了意义又能怎么样呢?曾经他觉得雪花的一生很有意义,活着就尽情地飞舞,绚丽一生;死了也装扮着世界,净化别人的心灵。可是除了他一个人对着光秃秃的柱子傻傻地臆想捏造着雪花的意义,还有谁也这样想呢?所有生命的意义,都是不为人知而已。

老头拍拍他的肩膀,别一直想得那么消极嘛。

我就是个消极的人。秦楚天撇撇嘴。

老头不说话,他看着远处,眉目如水,夕阳晕染着地面,老头眼中的故事弥漫开来。

我很喜欢那个时候的感觉,老头继续从怀里掏出一支烟,点着,两个人一起走遍世界的角角落落,与自然最亲近地接触,你会发现所有残存在记忆中的痛苦和不甘都慢慢散去,会感受到心灵滋润地生长,会有一种说不出的平静、幸福的感觉。

等等,你是在向我秀恩爱吗?秦楚天很没礼貌地打断。

我就是那个时候放弃复仇的计划的。老头终于将手里的烟卷放到嘴里狠狠吸了一口,吐出浓厚的烟气,刚出来的时候我想,像集中营这样罪恶的地方是不应该存在于这个世上的。而上帝赋予我这一身神奇的能力,就是用来拯救那些被关在牢房里受到虐待的囚犯的。那是上帝的命令,而我是执行命令的使徒。

秦楚天深吸一口气,他可以想象到老头的比钢铁还硬的身体穿梭在纳粹牢房的情景,囚犯们趁着混乱逃离监狱,而纳粹的看守以各种惨不忍睹的死法横尸遍野……

怎么样?老头饶有趣味地看着秦楚天,他从这个自称消极又颓废地男孩眼中看到了厌恶和恐惧,在你们中国人的观念里,坏人不是该杀吗?

该杀是该杀,可是……秦楚天想说什么,可是发现想说的太多了,一时又找不到可以说得出口的话。

只是有个想法而已,老头挥挥手,那支抽了一半的烟在空中画着弧线落到了夕阳里,我不喜欢杀人。我遇到凯瑟琳后才又重新发现了世界原来还有那么美好的一面,那是我过去未曾接触过的、存在于神话和圣经里的宁静和美好。

我想她这样什么也不必担心地过完一生。可是你知道,老头无奈地笑笑,有时候命运永远不会满足人的愿望。一次在伦敦凯瑟琳的枝叶再次不小心长了出来,我想应该是被一些知晓异能者的人发现了,当晚我们下榻的酒店就受到了袭击。

你还怕袭击?秦楚天有些难以置信,异能者这么强,不会一枪就给爆头了吧?

袭击者全身笼罩在烟雾里。老头说。

也是个异能者?秦楚天反应过来,不会吧?异能者身为人类大社会当中的少数派,本着同类相惜的基本原则,不应该是互帮互助,团结友爱的吗?

当时我怎么知道,老头懊恼地揉了揉脑袋,我看到阳台上突然多了个人,以为是小偷,心想我身上什么钱都没有,你偷不到还跟我打吗?那人走进来,身上还萦绕着雾气,我以为是天气的原因,伦敦嘛,谁知道哪个地方没有雾。

我对他说,我没钱,你走吧。

他看了我一眼,一句话也不说。老头说到这里抬起头,他的整个眼睛是灰色的,看不清瞳孔,我只是看了一下,可是到现在我都不会忘记那双眼睛。老头目光深邃,下一秒就有一股黑色的气流朝凯瑟琳射了过去,我根本来不及做任何事情。

根本来不及……老头喃喃,秦楚天第一次在老头永远嬉皮笑脸笑里藏刀的脸上发现悲伤的表情……近似于心碎的感觉吧。老头接着说下去,那是一种奇特的毒气,包围着一颗银质的子弹,击穿了凯瑟琳的肺部。那个人一下子就消失了,我才反应过来凯瑟琳浑身是血地倒在地上,艰难地喘着气,不断地有血从口中涌出。

你不会死的,你是树精啊……我这样对她说,其实也是这样可笑地安慰自己。凯瑟琳定定地看着我,她真的好傻,这么痛竟然还那样毫无知觉地躺在地上,那样傻傻地看着我,就好像真的是没心没肺一样。

可她有,她是活生生的一个人啊……老头眼睛有些红,我在集中营受了那么多苦,也想象不到肺部被击穿,呼吸的每一口空气都像是尖刀插入身体的那种感觉。

让……她叫我。

我要死了吗……

我不敢回答她,更糟糕的是,我甚至根本不知道怎么救她——活了那么长时间,竟然连最简单的急救常识都不知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痛苦。

不能报警吗?秦楚天问。

老头摇摇头。当时世界上还没有明确任何有关异能者的消息,凯瑟琳和我都知道一旦异能者的事情暴露出去会引发怎样的震动。

那袭击你们的那个不也是异能者吗?万一他暴露出去不也一样?人命要紧啊,秦楚天说。

老头顿了一下,似乎确实没想到这茬,他苦笑了一下,到现在不也还是没人知道吗?

秦楚天一想,也对哦。

看来这些异能者心里还有点道道,秦楚天想着突然问道,凯瑟琳又是怎么想得这么深呢?你不是说她没心没肺、天真无邪吗?

那是性格问题,不是智商好么,老头鄙视地看了秦楚天一眼,她其实是一个很聪明的女人,处世为人什么道理都懂,可她想自己活得简单点。

她不是一直生活在森林里吗?这些道理都是从哪学的?秦楚天一肚子的疑惑。

老头积了满腹的忧伤和悔恨被秦楚天问这么几个问题漏了气似的散去了,他站起身来拍拍屁股,你亲近过自然吗?

自然里的东西其实不比社会少。老头眯起眼睛看着西边,那里夕阳已经降落到地平线上了,远方金红色的光芒连成一线,而且它不会教给你坏的东西。

秦楚天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站起身来拍拍屁股,跟在老头后面走了。

甘炎拼命地跑着,他感觉自己的周身火一样燥热。冬季的广州不会太冷,可是太阳却那么显眼的挂在那里,人走在路上,会感觉自己像是温水里待煮的青蛙,慢慢地有汗珠从头皮渗出来。

没有人注意这个拼命奔跑的男孩。街上的大部分人都掏出手机,有些怀疑地查着今天的天气,那儿清清楚楚地写着多云、12摄氏度。很多人抱怨日了狗了遇到鬼了火星撞地球了虽然火星上并没有火,可是很多人还是突然醒觉今天天相不吉不宜出门,于是上班的不上了开车的刹停了公交车司机直接摇开车门自己跑了。在类似于电影中灾难来临人心惶惶的时刻,大家一个个迈起脚步急匆匆地往回赶,心里想着是不是该在这个时候把银行卡里面的钱都给花了,要不辛辛苦苦挣了没花多浪费。

专业人士就不会那么想了。天文观测站的数据清晰地表明,有一股小型的西伯利亚寒流穿越东南海岸线到达太平洋,也就是说……反正不会这么热就对了。市气象局的慌了,局长拍着桌子大声命令,给我快点找出原因,还有科学解决不了的事情吗?下面的职员腿软着瘫在椅子上,心想要是这能解决得了我还凑在你屁股后面,早跳槽去中情局研究太阳系了,待遇好不说,大波妹一抓一大把,你在那里吼得挺爽,你行你来上啊。

局长没辙,只好把这事匆匆写了报告上交,其实不用他忙活,天气一变早把那些小道记者高兴坏了,这些狗仔整天跟在明星屁股后面没好脸色吃,这下逮着了机会不到一分钟各种头版大字印着广州天气突变的早报晚报课间报这个报那个报就神奇地出现在卖报纸老爷爷粗糙褶皱的手中。网络上更是炸开了花,亲历者发着微博搅着论坛骄傲地发着动态,我就是广州的,你们没亲身经历真的太可惜了,来来来,让我来与你们细细道来……

鸭舌男挺直身体站在那里,九号在他旁边转过头来,“怎么办?合作?”

鸭舌男点点头,当务之急是控制住那个男孩,不能让人类发现异能者的存在。

中南海。

“小习啊,这事你怎么看?”戴着眼镜的老人背着手,问向身后。

站在他身后被称作“小习”的男子其实也不小了,他眯起眼睛看着屏幕,嘴角上扬,露出高深莫测的笑意。

第16章

“部长,我们该如何行动?”一名身着军装的青年男子恭敬地问道。

被称作部长的老人腆着肚子,肥肥的脸上有说不出的笑意,“哼,异能者以为我们人类都是吃屎的吗?竟然搞出这么大动静,”他背着手转过身去,脸上的笑意收敛起来,“调查一下这次的异能者,如果有必要的话可以做些研究。我们必须为未来可能存在的战争做好准备。”

“是。”青年男子深鞠一躬正准备退下,听见老人又加了一句,“遵守法律。”

青年男子应声,转身离去。老人看着天花板,眉头紧锁。

“小屁孩,你在这里啊。”淡淡的声音响起,男孩的脚步一定,停在那里。

“你们都是坏人。”男孩死死盯着面前的两人,说道。

“你大爷才是坏人。”九号不满地撇撇嘴,甩开扇子,“我可是人见人爱,花……”

“废话真多。”鸭舌男不耐地打断,走上前去,“我跟你说过,我们只是想帮你,你自己不信,怪谁?”

九号被打断话语心里不爽,“你长得本来就像坏人……”

男孩看着面前两人,“那你们在那里拼命地对打!妈妈说过,整天打架的都是坏人!”

九号可不想在这么小的一个孩子面前失了面子,还要争辩被鸭舌男往后扯住,鸭舌男一把抓住男孩,就要带男孩走。

“住手。”九号觉得自己这句话真的帅极了,简短有力、威严中不乏深沉与智慧……他觉得小男孩此时应该以狂热崇拜的眼光看向自己,于是他不自觉地理了理衣领。

“住个毛啊,”有人在他头上狠敲了一下,“人都跑了!”

“谁?”九号警觉地回头,对上老头闪闪发光的眼睛。

“校长啊……”九号摸摸头,“你怎么来了……”

“还不追!”老头就差踹他屁股了。

“诶?”九号转身要追的时候眼角余光扫到站在老头后面的秦楚天,“你这衰货也来了?”

“……”秦楚天心想这算是躺枪吗,算了我人好,不说话。

九号对着秦楚天嫣然一笑,甩开扇子,风一般地消失了。

“喂,老头,”秦楚天问,“问你个问题啊?”

“你想清楚了?”老头得意地回头,心想这些天的物质诱惑加情感攻击总算没白费,“说吧。”

“那个……他叫什么名字?”秦楚天指指九号消失的方向,不会真叫溯某吧。

“咳咳……”老头心想我哪知道。

“站住。”九号再次觉得自己这句话帅极了,简短有力、威严中不乏深沉与智慧……他觉得鸭舌男此时应该以惊讶和恐惧的眼光看向自己,于是他不自觉地挺了挺肩。

“又要开打么……”鸭舌男已经不想说什么了。

“不打怎么办,”九号甩开扇子,“你又不肯把他让给我。”

鸭舌男耸耸肩,两位彪形大汉突然出现在他身后,九号感觉天一下子就暗了下来。他揉揉眼睛,竟然都没发现这两人是什么时候到他身后的。

“恭迎青龙玄武二位大人。”鸭舌男心里得意,广州乃是老子的大本营是也,怎可容尔等小辈在此鼠窜,退到路边翘起二郎腿悠闲地晒起了太阳。

九号看着鸭舌男露出一脸猥琐的笑容走到路边,心中愤怒,因为眼前这两位自己连单挑都没可能,只好把希望都放在应该还在不远处的校长身上。

那么当前最重要的就是拖延时间了。九号沉着上前作揖:“小生见过二位大人。”

说这话时,九号偷偷注视面前二人的神情,青龙使目光不动,正视前方,似是坚定,似是决绝,似乎根本没有注意到他一样;旁边稍矮一点的玄武使倒一下被点着了,“看什么看渣渣!” “没没没,”九号强颜欢笑,“大人您长得真帅!”

玄武使愣在那里,末了转头问,“大哥,他在说啥?”

青龙使目视前方,面色迷茫,也不回答玄武的问题,指向一旁的男孩,“他,是我的。”

“是你的是你的,”九号赶紧接话,这个时候他可不敢当愣头青。

偏偏有人就当了,小男孩不满地嘟囔着:“我又不是玩具,为什么是你的?”

很遗憾青龙直接无视了他的话,他望向九号,“让开。”

九号明白这家伙的意思了,他自己都承认和小男孩没关系了,还在这挡路干嘛?可是现在不能走啊……

“拼了!”九号暗自咬牙,朝青龙冲了过去。他的身后慢慢有水流出现,幻化成各种形状波动着。

青龙仍然面无表情地站在那里,可是他的面前却奇异地出现了一面青色的光幕,九号背后水流化成的刀剑击打在上面,光幕缓缓向后凹进去,直到刀剑消失。九号的攻击就像是被一层软布包裹住,然后借机卸去其中所蕴含的力量。

这是什么奇怪的异能?九号心中一千只草泥马翻过,他双手合十闭上眼睛,不一会儿背后又出现了一条狰狞的水蛇,张牙舞爪地就要朝青龙扑去。

还未等水蛇伸展腰躯,那团青光就先冲了过来,水蛇急忙张开獠牙咬过去,然后那张恐怖的嘴就消失了,青光慢慢推进,水蛇就慢慢融化,画面节奏谐和地播放着。

到九号鼻尖的地方青光停住了,青龙的声音传来:“我不想杀你。”

九号退后一步,擦擦脸上的汗,心想我还不会死咧,不过为了装逼这话他没说出来,图书馆那么多年的武侠小说可不是白看的:“这是你目前说过的最长的话。”

明显青龙玄武是没有心情陪他在这玩的,身形一动就要走,九号心里都急成了猴,校长快来,校长快来……

突然几道银光闪过,是朝青龙冲了过去。银光看起来很细,但竟然就那样穿过青龙面前的青色光幕,直取眉心。

一块青色的物体突然出现,银光接连打在上面,碎成了粉末。青龙皱皱眉头。

一道声音传来:“站住。”

语气很平静,体现出说话者炉火纯青的装逼道义。

玄武使扯着嗓子就骂:“你好歹也算个高手,背后偷袭算什么把戏?有本事……”

“非也,非也,”老头突然觉得自己需要一把像九号那样的扇子,配上这台词一下子摇开那得多帅,“我是从前面偷袭的。”

“很厉害哦。”老头说,“将他放下!”

被夹在玄武腋下的甘炎呆呆地看着老头。他觉得眼前这个老人好帅,一句话就能把这些坏人都镇住,而且看起来……好像自己的爷爷。

秦楚天跟在老头后面狐假虎威,鄙视地看了玄武一眼,这家伙怎么老喜欢把人夹在腋下啊。

青龙没有说话,因为他已经动手了。青色的光幕迅速缩小,变成无数个发着青光的小圆点——毫无疑问,这些圆点的密度可比之前的光幕要大得多。

老头那次与青龙交过手之后就有些怀疑他异能的属性,像是空间异能却又和他所见过的不同。因为空间异能者运用空间的力量转移物质,从而达到攻击防守或者是其他的一些目的,可是眼前这个高大的中年人却可以改变空间本身——刚刚他与九号交手的时候他清楚地看到,青光带动所在的空间发生扭曲,而九号的攻击几乎是在空间扭曲的一瞬间消失的。也就是说,他不是利用青光卸力,而是直接改变攻击所到达的空间位置。

消失的攻击去了哪里?老头不知道。活了这么多年他也算是个小有所成的科学研究者,他可以用科学来解释一些普通的异能,却无法理解这个奇特的空间异能。他猜想攻击可能被扭曲的空间送去了一个不属于宇宙的地方,那里暗物质聚集,没有稳定的空间存在,或许正是这个异能可以造成空间扭曲的原因。

老头想着想着都想把青龙也给找过来了,资质这么好的苗子帮别人做事,这让老头的爱才之心隐隐作痛……

“好白菜都被猪拱了。”老头一声叹息,他的四面八方一下子就出现了无数道银色的墙,青色的光点打在上面如飞蛾扑火,转瞬即灭。

青龙不动。老头面色有些古怪。

下一刻那些银墙原本平整墙面突然起了奇特的扭曲,无数银光闪闪的碎片从上面剥离而下,老头这才明白每一个光点都附有空间扭曲的异能属性,而这些光点的作用位置恰好构成了一个力学结构,青龙的攻击通过这个结构最大化地瓦解了老头的防御。

“是我小看你了……”老头心念一动,那些破碎的银墙竟然又快速地自我修补起来,很快银墙表面竟又光滑如初,不过老头的脸色却变得苍白起来。

青龙目光终于聚焦起来了,不过聚到了老头后面,“你很厉害。”

他知道自己不是对手,也拦住了正要出手的玄武,鸭舌男见此情形赶紧站起来,可是没有青龙的命令又不敢跑,有些尴尬地站在那里。

机会来了!秦楚天心中一亮,悄悄靠了过去。

第17章

鸭舌男站在那里,不知怎的就感觉身后一阵凉意,一下子转过身来,正对上秦楚天贼兮兮的眼神。

“你,你要干嘛?”鸭舌男惊惧不已。

秦楚天有些尴尬地顿在那里,不自在地挠挠头:“打你屁屁。”

鸭舌男背后一下子就冒冷汗了,心想要不是这个老头在这里你敢这么嚣张,这特么都是什么奇怪的癖好……“别以为有老头在我就不敢收拾你小子。”鸭舌男狠狠地说,目光阴冷。

秦楚天可不管那么多,“你上次欠我的。”

鸭舌男都想动手了,欺人太甚啊这是,如果不打死给个教训应该是可以的吧?想到这儿鸭舌男不自觉地淫笑起来,他摘下帽子,两眼放出萤萤的绿光,就要朝秦楚天射过来。

九号在旁边大惊,这衰货是把鸭舌男惹急了,否则他怎么一下子用了那双奇怪的眼睛。

秦楚天天真地看着那绿光照射过来,突然联想到小时候玩的激光灯,一群小孩聚在一起把灯朝天上照想看谁的远,结果伸直了脖子瞪大眼睛连个屁也看不到。

绿光照到秦楚天身上,却没有任何变化。鸭舌男嘴角露出一丝微笑。

秦楚天转身朝九号跑过去,眼中闪着仇恨的光芒。

九号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秦楚天怒吼着挥舞着拳头冲了过去,心里骂肯定是鸭舌男用了什么诡异的异能,可是又不好对秦楚天出手,只好转身就跑。

于是场中气氛紧张地僵持着,场外两个二货围着他们跑。

青龙说了出场以来最长的一句话:“你很厉害,我不是你的对手,但我不会放他走。”

玄武一听这老家伙貌似很厉害,心里有些不服气,“大哥,你别灭他的志气长我威风,他厉不厉害打过才知道,我不信他能吃我一剑。”他的手中白光凝聚,形成了一把剑的形状。

“老头!受死吧!”玄武挥着剑朝老头冲了过去,老头站在原地不动,脸上似乎有转瞬即逝的微笑,玄武的剑尖停留在老头额前,再难进一寸。

——地上突兀地冒出几只银色的爪子,将玄武的腿生生地夹在那里。

“哇哇哇哇哇!”玄武重心不稳,就要摔下去,一团柔和的青光轻盈地托住了他。

“哦?”老头注意到这团青光似乎并没有扭曲空间的属性,皱了皱眉头:莫非青龙使还有其他的异能?

这个人不可小觑啊。平时话不多,可是实力判断力决策力都是一流……老头心中想,话不多的一般都是智者,比如我。

那边九号实在忍受不了自己跟个傻子一样被追着跑了,索性一棒子把秦楚天给敲晕在地上,反正这家伙水做的,死不了。他望向老头和青龙玄武,看到三个人呈三足鼎立之势站在那里,各自面露深思的神色,完全没有动手的意思。

这是要干嘛……九号愣在那里,不知所措。

“老头有点本事。”玄武悻悻走回青龙旁边,“我打不过你。”

“哦?”老头站在那里,“那就把他留下来。”

“要不我可就要揍你们了。”老头下句话语气转冷。

“呵呵呵呵呵……”一阵娇笑传来,“老人家你这么老了,还能打得动吗?”

九号转过头去,看到一个穿着紫色长裙的女子款款走来,女子化着妖艳的妆,看起来像是电视剧里面的狐妖似的。

莫非这家伙就是狐妖?九号一惊,他清楚地知道在异能者的世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跟老头满世界乱跑的这些年他的心脏没少受过撞击,现在就算说这女的是机器人他都信了。

“我像狐妖吗?”九号猛地抬头,对上女子似笑非笑的眸子,吓得差点连魂都丢了。

她……是怎么知道我在想什么的?九号皱起眉头。

“恭迎朱雀使。”鸭舌男尊敬地说道,心想我们来了三个人,这下不怕被打了。

“你不算是人吗?”朱雀使笑盈盈地看着他。

鸭舌男赶紧回答,“我算,我算……”心想朱雀大人的异能真可怕,第一次见到时想的那些事全部被她给知道了,幸亏这女人是个水性杨花的荡妇,不然非得给老板一枪毙了不可……等下我在想什么?要是被她发现我说她是个荡妇,岂不是……

鸭舌男偷偷地朝朱雀使看了一眼,心中松了一口气。

九号注意到鸭舌男偷看的动作,心中不屑:猥琐。要看就光明正大地看嘛,怕啥,于是他仔细端详朱雀使的脸,越看越觉得别有魅力,于是不禁想象要是脱去浓妆会是什么样子……

“咳咳……”注意到九号的失态,老头及时出声制止,他转向女子,“朱雀使?”

朱雀娇笑,算是回答了老头的问题。

“青龙、玄武、朱雀……你们还有个白虎使吧?”老头说,“他怎么不出来?”

“白虎使忙着呢……”朱雀咯咯笑道,“我们三个对付你还不够?”

“哦?”老头心里明白这将是一场恶战,嘴上却丝毫不肯服软,“你觉得呢?”

“什么?!”朱雀根本就不在那里!老头大惊,快速向左闪去,他原来所站的位置上,紫烟缭绕。

“……是幻象。”九号冒出一身冷汗,刚刚他站在一旁,清晰地看到朱雀绕到校长身后,而校长浑然不知,还在和面前的空气说话……这个女人的异能应该是什么幻术,当局者迷旁观者清,普通的幻术是不能同时作用于很多人身上的。不过竟然能让校长一不小心着了道,这个女人的实力,恐怕不比青龙弱!

“你们是什么组织?”老头终于开始好奇了——活了一百多年,自认为见识过这世界上大多数奇异的事情,就连令人匪夷所思的异能他都见过不少。比如将身体化作烟气,比如把随处可见的光用来攻击,比如利用意识侵入计算机的异能……他以为自己应该可以算得上这个世界上仅存的见识最多的几个人之一了,可是这些年在世界各地招生,却越来越发现自己仍然是当年的那个井底之蛙,仍然体会着那个没有接触过异能的人初次觉醒时所有的好奇和恐惧。

而接触得越多,就越感到恐惧和敬畏。这个世界,到底有多深?

面前这三人,除了那个玄武的异能似乎是比较普通的,一个是诡异的空间异能,还有一个竟然是他至今都没有见过的幻术异能……他记得在拉斯维加斯的时候一位老人曾经跟他说,如果以后遇到使用幻术的异能者,要么为友、要么为敌。幻术异能的强大老人没有说,可是他已经能从老人的眼神和语气中推断出来。

眼前这个妖媚的女子,竟然是幻术异能者?老头心中难以平静,他估计没人会回答他的问题,但他已经下定决心要将这个神秘的组织彻查出来。

“什么组织?”朱雀咯咯笑道,“还没打就得先查清来路?干嘛?你又是哪个组织的?”

“我本来就没指望你回答。”老头摊摊手。

“我明白了!校长是要渲染紧张的气氛!”九号高兴地抢答,心想我这些年的小说可不是白看的。

“九号,”老头语气严肃起来,眼角瞥向昏在地上的秦楚天,“带他走。”

现在不是抢人的问题了,搞不好自己的人都得挂了。

“校长……”九号不知道要说什么,他拽起秦楚天,突然明白了事态的严重性,但是他不想留校长一个人在这里。

“走吧走吧,”老头挥挥手,露出自信的笑容,“我是不想波及你们。”

“哦……”九号松了一口气,就说嘛,跟着校长这几年什么家伙没遇到过,不都过来了?怎么能怀疑校长的能力呢?真是被那女的给迷糊涂了。九号拽着秦楚天就要走,突然感觉有些不对头。 他在朝青龙四人的方向走去!

什么?!又是幻境?

九号甩甩脑袋,朝老头的方向看过去,可是那儿哪儿还有人……九号一个激灵,赶紧往回退去,可是世界突然就好像只剩他一个人了一样,他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刚刚紧紧攥住秦楚天衣服的手,现在手中空无一物!

秦楚天也不见了!

这是那妖女设的幻境!没想到看起来一个狐狸精的样子,竟然那么厉害!九号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这才想到校长可能是认真的了……校长有危险!想到这里九号不禁焦急起来,他想冲出去,可是第一次遇到这种幻境,他根本不知道从哪里入手。

“你……你把九号弄去哪了?”老头沉声,他虽然不惧和三人正面决斗,可是这个女子的幻术异能他从来没遇到过,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下手,更别提被幻术给背后阴一道了。所以他才提前叫九号带着秦楚天走,对决的时候他可不希望身边多两个累赘。

可是转瞬间九号就不见了,只剩下秦楚天那家伙还在地上毫无动静,如果不是事先知道他被九号给敲晕了,老头都想先出手把秦楚天给解决了。

朱雀不回答,看着老头咯咯笑着。